淺析“N不N”結(jié)構(gòu)

趙妍妍

摘　要：“N不N”結(jié)構(gòu)有其獨特的分布環(huán)境，它經(jīng)常與一些詞語搭配組合成特定的格式，這些格式在句中可以承擔多種多樣的的句法功能，如主語、謂語、賓語、定語等，并且常用于口語中，具有自己獨特的語用價值。

關(guān)鍵詞：N不N　特征　句法功能　語用價值

1.引　　言

名詞的語法功能同動詞、形容詞大不相同，不能受否定副詞“不”的修飾。例如，我們不說“不花”、“不學生”。但在實際生活語言當中，前后同形的名詞或名詞性短語之間可以加“不”字形成“N不N”格式。例如：

（1）朱老忠說：“老英雄不老英雄，反正退回十幾年去，有三五個人，走不到咱跟前?！保罕蟆都t旗譜》）

（2）宋副書記就說：“講什么茶不茶的？特殊時期，特殊時期?！保ㄍ踯S文《水災(zāi)》）

能夠進入“N不N”結(jié)構(gòu)的名詞一般不受任何限制。然而，“N不N”格式是一種特殊的建立在不合常規(guī)基礎(chǔ)上的正反疊加形式，它的獨立性弱、黏附性強，很難單說，更不能單獨構(gòu)成正反疑問句，如我們不能說“你錢不錢？”“你專家不專家？”它必須在與其他詞語的配合下，與其他語句聯(lián)結(jié)，構(gòu)成一個特殊的句法環(huán)境才能成句。

2.“N不N”結(jié)構(gòu)的形式特征

從形式特征上來看，“N不N”有對舉和非對舉兩種情況。對舉形式的“N不N”在使用上表現(xiàn)為兩個字數(shù)相等、結(jié)構(gòu)相同、語義相反或相對，即“N₁不N₁，N₂不N₂”的形式。如：

（3）“千萬別割，這樣挺好。我見過許多原來挺好看的女孩兒，上了江湖醫(yī)生的當，割了雙眼皮，弄的人不人，鬼不鬼?！保ㄍ跛贰断鹌と恕罚?/p>

（4）他感慨“：一個人身上有多少洋玩意兒”，看到鼻煙壺也從外洋進口，他心疼“這得往外流多少銀子??！”尤其是感覺到了國不國，民不民的慘狀，他能沖口喊出：“我看哪，大清國要完！”（關(guān)紀新《茶館的文化符號》）

（5）老太太一把攥住孫國仁的手腕子，“我問你，你們對我兒子干什么了？弄得他男不男，女不女，打出那拳來也瞅著那么眼生不像我們家祖?zhèn)鞯牡瓜褓惤鸹易鎮(zhèn)鞯?。你們給他練的都是什么窯子功？”（王朔《千萬別把我當人》）

這類對舉的“N不N”格式，名詞往往都是相關(guān)類別構(gòu)成的同一集合中的某幾項。這類對舉形式的“N₁不N₁，N₂不N₂”，宗守云（1996）稱之為“N不N”句，他對這種句法結(jié)構(gòu)已經(jīng)有過很好的論述，限于篇幅問題，本文就不再進一步展開。下文所涉及到的“N不N”結(jié)構(gòu)都是和該形式相對的非對舉形式的“N不N”結(jié)構(gòu)。

非對舉形式的“N不N”是相對于對舉形式而言的，它是一種單提形式的“N不N”格式，其常見的形式有五種：

①（N）+N不N+（的）

（6）“模范不模范”，總得吃飽飯。你換上一坰兔子不拉屎的石頭砬子地，那么老遠，又沒分馬，看你咋整？（周立波《暴風驟雨》）

（7）他財主不財主，我又不是缺個爹?。ā囤w樹理文集》第一卷）

光桿“N不N”格式中，“N”與“不N”屬于聯(lián)合關(guān)系，它們之間有選擇與并列兩種情形。表選擇的“N不N”，主觀色彩不鮮明，例（6）表示無論是不是“模范”都要吃飽飯，表示兩種情況都無一例外。表并列的“N不N”，主觀色彩要鮮明多了，它往往夾帶言者強烈的主觀態(tài)度，如例（7）說話者意思是“是財主或不是財主”都與自己毫不相干，沒有任何干系，帶有一種不以為然的感情色彩，整個句子表示不在乎，無所謂。

②不管/管+（代）十N不N十（的）

（8）要是你能拉開我這把鐵弓，我就叫阿爹收你為徒，不然，管你賴皮不賴皮的，請走開?。ā秱髌嫖膶W選刊》試刊三號）

（9）瘦乞丐來勁了，說，我摸一張，不中，你得出錢。駝背瘸子也不管錢不錢……他真希望瘦乞丐馬上走。（楊崇德《富有的乞丐》）

在這類形式中，“管”、“不管”作為關(guān)聯(lián)詞語，一般是表示無條件讓步關(guān)系，即條件或情況雖然不同，甚至相反，但任何情況下結(jié)果不變。如例（8）中表示如果不能拉開鐵弓，那么無論是不是賴皮，都請走開。例（9）中，“出錢”與“不出錢”或“有錢”與“沒有錢”是兩種不同的條件或情況，駝背瘸子言下之意就是什么都不管，他只關(guān)心的是瘦乞丐馬上走，好去摸大獎中頭彩。另外，不管+（代）十N不N十（的）中代詞出現(xiàn)與不出現(xiàn)，都不影響句子的意思。但是以上兩種形式代詞都只能是第二人稱或第三人稱，不能是第一人稱。

③什么+N不N+（的）

（10）A：“借款條子批好了嗎？”

B：“什么條子不條子，你盡管講好了，去哪兒都成。”（劉國華《六封信》）

（11）A：哪有男子漢不會喝酒的，不行。

B：什么男子漢不男子漢的，我就煩這貼胸毛的事。（王朔《頑主》）

這類形式一般用于對話中，甲方提出詢問，乙方回答，回答的特點都不是正面直接回答，都是在“什么……不……”中嵌入同一個名詞，構(gòu)成“什么‘N不N’”格式，表示否定、不同意，含有強烈的感情色彩。例（10）的意思是不要談條子的問題，盡管講去哪兒就好了。例（11）的意思是不論是不是男子漢，說話者都很討厭貼胸毛的事。

④你看（你說）+（代詞）+N不N

（12）你看他傻瓜不傻瓜？只從這件事上看，就知道他非受窮不可。（《趙樹理文集》第一卷）

（13）斯托夫的一個同事興致勃勃地談?wù)撆?，一面譏笑羅斯托夫說：“你看他滑頭不滑頭，他把那個被他搭救的長得漂亮的波蘭女人不介紹給同事們認識而是自己獨自享受?！保蟹颉ね袪査固稇?zhàn)爭與和平》）

能夠進入這一類的名詞，常見的有“傻瓜”、“混蛋”、“流氓”、“草包”、“滑頭”、“無賴”等，大都是貶義詞。這一格式的反問句都表達肯定的意義，即肯定正反結(jié)構(gòu)的“正”面內(nèi)容。

⑤“還N不N”及“不+介+賓+N不N”

（14）車都快開了，你還酒不酒呢?。ㄐ炖ぁ稛峁贰罚?/p>

（15）但你題款就不要發(fā)神經(jīng)，題什么柳子風先生雅正之類的屁話，人家是領(lǐng)導，不跟你先生不先生的，領(lǐng)導就是領(lǐng)導。（王躍文《王躍文精品文集》）

該類“N不N”結(jié)構(gòu)，帶有說話人強烈的主觀感受，一般表示否定的含義。例（14）的意思是車都已經(jīng)開了，就不要在喝酒了。例（15）說話者的意思是不要稱領(lǐng)導為先生，領(lǐng)導就稱領(lǐng)導。

3.“N不N”結(jié)構(gòu)的句法功能

非對舉的“N不N”結(jié)構(gòu)，有的以光桿形式出現(xiàn)，有的與其他詞語配合使甩，具有一定的靈活性，它們很難獨立成句，但作為構(gòu)句成分，一旦入句后，卻也可以承擔各種各樣的句法功能。

3.1　作主語

（16）陳了賓說：“兒戲不兒戲不曉得，不過你的‘三拖一’只怕打不成了?！保ㄠ嵰胺颉端疄?zāi)》）

（17）什么右派不右派，這個概念根本沒有進入她小小的腦袋。（張賢亮《靈與肉》）

例（16）中“兒戲”是個名詞，根據(jù)句法環(huán)境，“兒戲不兒戲”是個“N不N”結(jié)構(gòu)，它在句中作主語。但用在此格式中的“兒戲”是名詞活用作動詞的現(xiàn)象，帶有陳述性質(zhì)，整個格式義應(yīng)該是“是不是兒戲”，或者是“是兒戲也好，不是兒戲也好”。例（17）中“什么右派不右派”作主語“這”的復(fù)指成分。

3.2　作謂語

（18）A：“你喝點酒再走吧！”B：“車都快開了，你還酒不酒的呢?！保ǔ乩颉秮韥硗罚?/p>

（19）“你還錢不錢的，都什么時候了，救人要緊。”（諶容《夢中的河》）

“還酒不酒的呢”的言下之意是不應(yīng)該喝酒了，表示否定，在這里“酒”活用為動詞“喝酒”作句子的謂語。同樣的道理，“還錢不錢的”在這里也是表示否定，意思是：情況危急，就不要講錢的事情?！癗不N”句作謂語時都是名詞活用作動詞的情況。

3.3　作賓語

（20）“至于去年我借給你的豆子，你就更不能說什么開恩不開恩。”（葉紫《豐收》）

（21）老頭又告訴陳了賓：“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什么出版法規(guī)不出版法規(guī)了，金錢就是法規(guī)，效益就是法規(guī)，一稿兩投，一稿三投，一稿二十投，一稿三十投都是正?，F(xiàn)象?！保ㄍ踯S文《水災(zāi)》）

“N不N”作賓語時，一般是出現(xiàn)在動詞的后面，且常和虛指的“什么”連用，一起置于動詞后，作動詞的賓語，構(gòu)成“V什么N不N”結(jié)構(gòu)。整個“V什么N不N”格式表示否定，其中的“不N”也可去掉，不影響全句的否定意義。例（20）“什么開恩不開恩”作“說”的賓語，例（21）“沒有”的賓語是“什么出版法規(guī)不出版法規(guī)”。

3.4　作定語

（22）這不是誤會不誤會的問題，國營公司不是阿木林，他們不會想到這一層？有些意見在我們私商看是對的，可是從國營角度看，就不一定對了。（周而復(fù)《上海的早晨》）

（23）它明明白白地宣告理發(fā)師的無能或弱智。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而是一個人的自尊。我們早已不是孩子了，不能總要一雙眼睛盯著自己才認真干活。（張勤《旅途匆匆》）

這里的“N不N”表示正反兩種情況的并列，有時候前面可加虛指用法的代詞“什么”，表示正反兩方面事實的列舉，整個格式起修飾作用，作句子的定語。

4.“N不N”結(jié)構(gòu)的語用價值

本節(jié)主要從以下兩個方面考察“N不N”結(jié)構(gòu)的語用價值。

第一、從語體上看，“N不N”的運用，口語體多于正式的書面體。口頭交際處在一定的現(xiàn)實環(huán)境和上下文語境中，根據(jù)語言的經(jīng)濟性原則，在交際中，只要接受的一方理解上感到?jīng)]有什么障礙，傳達的一方往往用盡可能簡要的詞語或句式來表達，能簡就簡，當省就省，決不含糊，以此來提高一定時間內(nèi)話語表達的信息量。大量的“N不N”的特殊形式也正是根據(jù)這種經(jīng)濟性原則產(chǎn)生的，并被人們約定俗成地沿用下來的。下面我們就以“什么‘N不N’”結(jié)構(gòu)為例，簡單地看看該格式是如何體現(xiàn)語言經(jīng)濟性原則的。

（24）A：您有什么志向沒有？

B：我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什么志不志的。

答句“還什么志不志的”形式簡短，可包含的信息量大，該句實際上是表達“還講什么有沒有志向”的意思?！斑€”這個副詞用在名詞性短語“什么志不志的”前面，名詞性短語在“還X”這種句法機制的管束控制之下，己經(jīng)活用為動詞了。這句中名詞用作動詞，使得原本該要用的動詞“有”沒有用上，這就更突出了語言的經(jīng)濟、簡練。況且，原句名詞“志向”采取了縮略的辦法，只取其中一個代表性語素來代表整個名詞，這也是一種更為簡潔的辦法。

第二、接下來，我們來考察“V什么N不N”結(jié)構(gòu)中，“不N”作羨余信息或陪襯成分時的語用價值。先看下面例句：

（25）這些人肯定不懂什么概率不概率的，只是隨便填的，隨便一填就中了。（《瀟湘晨報》2002年4月8日，第三版）

（26）他說有些人雖說不懂什么概率學，但其實經(jīng)常是自覺地敵了腦子，在運用著概率。（《瀟湘晨報》2002年4月8日，第三版）

比較兩個例句，前一句用了“V什么N不N”的格式，后一句同樣是“V什么N”的句子，但沒有用“不N”部分，但基本意思相同，都是表達的“不懂N”的意思。可見，例（25）可以把“不N”去掉，換成如下說法：“這些人肯定不懂什么概率”或“這些人肯定不懂概率”。同理，例（26）也可以加上“不N”部分，說成他說有些人“雖說不懂什么概率學不概率學”，意思基本不變。我們由此可知，“（不）V什么N不N”格式中，“不N”如被去掉，不會影響句子的基本含義，它屬于陪襯成分，是個羨余信息。那么什么是羨余信息呢？我們借用格賴斯的說法，把這種超出語言交際中最少需要量的剩余的語言符號稱為羨余信息。

我們來比較一下帶“不N”與不帶“不N”的表達效果。

第一、帶“不N”的“V什么N不N”語氣較舒緩。不帶“不N”的“V什么N”，語氣肯定，反詰語氣較重。

第二、從語體色彩來看，帶“不N”的“V什么N不N”口語色彩較強，而不帶“不N”的“V什么N”書面色彩濃一些。

第三、“V什么N不N”中的“N不N”是一種正反疊加式，略帶有反復(fù)這種修辭手法的特點。它運用相同詞語的重復(fù)出現(xiàn)，對必要信息進行強化，突出句末焦點，引起對方注意，可以收到一種突顯信息的修辭效果。

5.小　　結(jié)

非對舉式“N不N”是一種比較特殊的格式，它們除少數(shù)能真正獨立運用外，大部分“N不N”有自己的分布環(huán)境。它們前后必須粘附有一些必要的詞語，組成一些特定的格式，這些特定的格式在句中可以充當各種各樣的句法成分，如主語、謂語等。而且，非對舉式“N不N”主要用于口語交流中，在不影響交流的前提下，能省則省，體現(xiàn)了語言的經(jīng)濟性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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