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洪水教我正視殘疾
我一次次提到1995年的家鄉(xiāng)渾河爆發(fā)的大洪水,這是引發(fā)我家庭巨變,促使我心靈河流變道的災難。這場洪水,雖然是因為強降雨,但更多是人為因素造成的。
我此前只聽大人們說過1960年大洪水的事,三年大饑荒,餓死好多人。
我小時候,經(jīng)歷過1975年海城大地震。那一晚,村邊的油田鉆井隊放電影,我央求父親母親帶我去看電影。記得那是一部朝鮮電影《原形畢露》,好像那個晚上很冷,風很大,正看著電影,我困得在母親懷里直迷糊,忽然就聽人們說地震了,然后全都亂哄哄跑。母親后來說,當時像坐在船上一樣,大地直晃悠,但我沒記憶了。父親忙中無措,也跟著人群向大壩上跑,我們這里是平原,人們躲避洪水向大壩上跑慣腿了,地震了也向大壩上跑。是母親拽住父親說:咱往壩上跑啥呀?三兒還在家里哪!我三哥癱瘓在炕上。于是,母親這時把我推給父親,就自己先向家里跑回去。父親是抱著我,還是拉著我,我都不知道,總之是跟在母親后面趕回了家。
三哥只能躺在炕上。外屋灶房里水缸的水晃灑了半地。第二天早上,看到高聳在屋頂上的兩只煙囪全倒塌半截了。三哥在炕梢,貼著炕柜,柜上疊著一家人的棉被,在柜邊上還放著一個小亮閣,亮閣頂供奉著毛主席石膏像。如果那石膏像掉下來,正好會砸在三哥的頭上??墒牵瑳]有,石膏像依然高高在上??吹饺齼鹤訜o恙,母親的驚憂變?yōu)榭中Γ喝齼?,害怕沒?三哥作笑說:沒害怕。三哥沒有辦法說害怕,害怕不害怕,都只能這么說。但為了保險起見,母親還是蹬凳子把毛主席像請下來了。怕再震嘛!
然后,村里家家都搭起了地震棚。
還有,有的人家,去供銷社買成箱的面包餅干罐頭,說不定哪天死呢,先吃點好的,填飽肚子,死了也不屈。
我家的地震棚,是二哥從學校回來帶著四哥和父親一起搭的。父親干這些莊稼院的活計不行,二哥是總指揮,就是用木桿和秫秸綁扎的簡易棚子,再抹上薄泥巴,里面填了谷草。這地震棚太冷,人們還是在屋子里睡。地震棚成了我們小孩子玩耍的好地方。二哥給我買的一頂八路帽,我可喜歡了,戴上就能當官兒指揮小伙伴們了,可是,不幾天,這八路帽玩丟了,怎么也找不到。天氣暖和以后,拆了地震棚,母親在谷草里發(fā)現(xiàn)了我的八路帽。
1985年夏天,我正風濕病發(fā)作,在八月里,臺風從遼南登陸,夜里狂風暴雨,把屋后的大碗口粗的楊樹都刮折了。父親還從菜地壟洼里撿回一條巴掌長的紅鯉魚,是下大雨飛來的。壩外渾河里漲水了,溢出河道,水串壩溝。我掙扎著,在午后陽光中,一手扶著腫痛的膝蓋,瘸腿慢慢來到壩上,看到大水離壩頂只有半人高了,淹沒了低洼處的莊稼,地勢高的莊稼也只剩下頭頸的玉米苕了。有幾只鴨子悠閑地在水面上滑翔。有人劃著一只小船去岸邊電井房里接那位孤寡的鰥夫老侉頭。更多的人是在壩頂用撐網(wǎng)撈魚,其中就有我五哥。這天晚飯,村里家家都吃魚,滿村莊彌漫著腥香。這是我看到的最大的一次漲水,總也忘記不了那景象。至于十年后更大的洪水,雖然沖倒了我家房屋,但我卻事先逃走,沒有看到洪水的樣子。
1995年,7月底的半夜里,村上派人來到我家,通知讓把病人轉(zhuǎn)移走,說這次洪水很大,危險。在我們村這邊,也沒怎么下大雨,這次的雨還沒有1985年雨水急呢,其實形成洪峰的大雨下在上游山區(qū)。問往哪去呀?答:有親投親,有友靠友!這就讓人為難了。我家的老親基本都在河東河南岸。現(xiàn)在河漲水,封橋了,上級來電話通知了,讓做好防洪撤離準備??墒?,家里人和鄉(xiāng)親們都說:沒事兒,再大還有1960年水大嗎?人們都把1960年做心理上的水文警戒線了。都說:現(xiàn)在大壩多高啊,當年的小壩才一人高,現(xiàn)在有三人高。可是,后來又聽說:壩多高,水多大。這上級通知雖然造成人心惶惶,但又惑然,不知所措,大水大難地投靠誰去呀?一夜過去,天亮了,水也沒來,安然無事。到中午,母親還在菜園里伺弄茄子黃瓜。四哥從學?;貋砹?,聽說這次真的水大,問我和二哥走不走?往哪兒去呀?二哥說“沒事兒,水來了,把我的椅子搬炕上去”。
我起初也沒在意,但午后兩點多聽廣播中沈陽那邊鐵路路基沖毀了,幾座橋梁沖垮了,我就意識到這次的洪水不是鬧著玩的,一定非常大。我對二哥說:你不走,我走!一是本能想逃難,二是先走一個是一個,不然,洪水來了,四哥顧哪個呀?于是,四哥去道路上攔了車,這時,好多人家也都在找車,把糧食和東西轉(zhuǎn)移到縣城親友家。我這時是直挺挺一根棍子的身板,下了房崗,路上全是泥水,四哥艱難地背著我,趟到了三百米外的大路上,雇好的殘疾人助力車在那兒等著呢,此時的價錢是七十元到縣城里,是平時的雙倍還多。這時候,興起了一種殘疾人助力車拉腳的風氣,開車的大都是健全人??墒沁@種車很小,我身體不能彎曲,難于坐進去,車棚還矮。十分費力,但必須把我塞進這小車里,沒有別的辦法。好在我膝蓋能彎曲,總算像變魔術一樣,四哥與幫忙的司機大哥合力把我弄進車廂里了。母親跟著我走,照料我。家里二哥就留給四哥和父親了。四哥囑咐司機把我送到我四嫂的姐姐家。四嫂帶著孩子先行坐客車剛走。縣城里,只有四嫂的姐姐這一家親戚。第二天早上,我家村頭就開壩了。四哥和父親護著二哥,在第三天,被解放軍的沖鋒舟給救出來的。這時,經(jīng)過最初的混亂,政府在小學校設置了難民安置點。四嫂的姐姐家有好多親友們來此避難,人滿當當?shù)模母绨盐液湍赣H接走,我們一家人在難民營團聚了。
起初,我和二哥與鄉(xiāng)親們在一起,一間教室里擠百多人,因為去不了廁所,不敢吃,不敢喝。這天傍晚,來了一位穿著舊白襯衫的人,坐下來和大家嘮嗑兒,說這洪水的事,然后,就說:大家有什么需求,就和這學校領導老師們說,他們會幫助解決的。一聽這話,大家覺得此人有身份,他說:我是信訪辦的。這時,鄉(xiāng)親們就有人說,咱們好胳膊好腿兒沒事,就是那邊有兩個病人,不方便。這信訪辦的領導就來到我們身邊。這人是信訪辦主任王長德,是全縣口碑非常好的好官,在除夕時,有群眾反映下水道堵了,工人們都回家過年了,于是王主任自己去做,在冰天雪地中給疏通。一位多年患病的女老師,全身浮腫,需要住院,丈夫出差了,電話打到信訪辦求助,王主任背著女病人去醫(yī)院。王主任看到我和二哥的實際情況,就去找了學校,于是,學校給我和二哥騰出一間屋子,拿來被褥,找來一個垃圾桶做馬桶,還在學校食堂那邊讓我們打飯,吃熱乎的。然后,來看望災民的市領導也來看了我和二哥。領導們身邊還跟著幾個記者,這是我一次看到真正的記者,感覺特別親切,就仿佛和他們是親戚,都是寫文字的,只不過人家寫字是工作,我是愛好。母親知道我愛寫,看出我對記者的關注比對領導多,就說:哎,你請他們——。我擺手不讓母親說,文學和新聞是兩回事。但記者大哥感覺到了,就問我:你也愛寫呀?我連忙搖頭擺手,說“不”。領導們和記者們眨眼工夫就走了。
很快,又把我們?yōu)拿癜仓玫竭|河西村莊里的集中點,我們也得到了特殊關照,一家小商店停業(yè),就把屋子讓給我們住了,我和二哥能躺在火炕上,鄉(xiāng)親們都在教室里打地鋪。在難民營二十幾天,我一直惦記著我的書刊和稿子。向當?shù)氐娜艘诵偶?,我身上帶著筆,就給《中華文學選刊》寫信,因為這時已經(jīng)跟何老師通信三次了,我就感覺像那里有親人一樣,說我家房子沖倒了,我的書刊都沒了。四哥回去了一次,從大壩上看到我家房子倒塌了。我特別喜歡讀書刊,想向他們請求幫助。以前我是郵購刊物,這回第一次索要。而且這封信我沒寫給何老師本人,是寫給編輯部的。當洪水退去,我收到一包《中華文學選刊》寄來的刊物和鼓勵我的信,并說會贈閱新一年的刊物給我。
這天午后,我拄雙拐倚在門口,好在,這一年夏天我沒有犯病,不然,關節(jié)疼痛逃難就更要命了!一個穿粉紅衣裳的青年女子騎著摩托車路過,我沒想到會是親人,戴著頭盔的騎手歪頭看我一眼,驚訝喊:呀,老凱子!我這才看清,是姨家的二姐,家在鞍山,這么老遠,竟然找來了,又要雇車拉我和二哥去他們那兒。我們說在這里比較穩(wěn)妥了,去他們那兒,隔著水路,折騰不起。二姐要留下錢,母親說不用,等回家以后需要再幫。二姐當天要回去,看我們果然還好,二姐也放心了。依依難舍地送二姐走,看到二姐越走越遠的身影,母親的眼淚就流下來了。我也為親情如是而眼中噙淚。后面還要說到二姐,她是我學習寫作道路上一位重要的支持者!
家里老房子倒塌了,四哥蓋的新式磚瓦房子雖然沒倒塌,但屋里院中全是水泡的淤泥,而為了讓我們住進去,還要重新盤火炕等等,難民營中的人都撤光了,人們都回家去清理家園了。母親陪著我和二哥,父親也回去了。這天,四哥來接我們,送我們到河東岸的姐姐家去,呆了四十多天,國慶后不久,回到四哥家,擠住在一起。老父母在倒塌的老房子廢墟前雙雙落淚。大哥、四哥、五哥商量重新蓋房子的事。我,一個二十五歲的青年,因病癱,在家庭事務中無話語權,自己的生活都需要親人照料,哪有我說話的份?不能做,就什么也別說!這時候,我強烈地認識到自己真的殘疾了,以前,我心理上一直不承認的。
在逃難中,我是直挺挺上下拉災民的大卡車,四哥在下面抱舉我,四嫂的娘家哥哥在車上拉拽我。二哥呢,因為佝僂,身體是彎曲的,萎縮成一團,四哥就捧著他,擱在駕駛室的座位上。王長德主任苦中作樂地善意開玩笑說:“這哥倆兒,一個是雷打不動,一個是寧折不彎?!碧与y的一路上都需要眾人照顧,這對我心理是強烈的打擊,我終于承認自己是“廢人”啦!
就為了這一個正視現(xiàn)實的心態(tài)認可:我用了整整八年光陰?。?/p>
其實,我不僅僅是身體病了,心理上也畸形了,只是我以前一直沒意識到。
我不肯直面自己癱瘓了,不承認自己殘疾了,這就是偏執(zhí);而且,我在不可能的鄉(xiāng)村環(huán)境中,硬是要追求遠遠的高高在上的文學,這就是“瘋子”!
家庭復興的計劃,我可以不過問,但我也有自己關心的:我惦記我那些書稿,在難民營時,與一位家族叔叔聊天兒,說到家里這些書稿事,我指著自己的頭苦笑說:都記在腦子里了。但是,我仍然惦記它們,希望它們完好無損,這才是真正屬于我的個人財產(chǎn)。侄兒洪洋小,這一年他十二歲,一直在我身邊長大,我是叔叔,可以有權調(diào)動他,在家里我也只能指揮他,讓他幫我從水泡的淤泥舊書堆里尋找一些我認為最珍貴的書。聽說,洪水退后,上級來視察災情的領導看到我家院子里的爛泥書堆,曾感嘆問:這家,開書店的咋地?
侄兒為我翻扒出《諾貝爾獎作品選集》,還有《文學的藝術技巧》等等,我就撕去泥污的封面,用水洗去泥巴,輕輕地用小刀挑開一張張書頁,有好多已經(jīng)分不開就掀壞了,然后,在姐姐家的窗臺上,院子里墻頭上,還把木板放在地下,上面也晾曬書。這樣搶救的一小部分書,散發(fā)著腐朽的霉味兒,而且,曬干之后的書,本本像發(fā)面包一樣厚,又像一團團臟舊的棉絮。如此,我還是珍惜著,因為這些書是我的寶貝。我的書大約有百多本,別人覺得多,我自己還認為少。這些水泡書雖然臟破,但書頁中凝聚著我的生命時光,文字間流通著我的血脈。有一些自己認為好的書,再也找不回了。這些書里,我喜歡的,曾經(jīng)一遍遍讀,我讀的雖不多,但我讀的詳熟,把一本對口味的書能吃透,所以受益更多。水泡書稿上,鉛筆寫的字還在,而鋼筆字沒了,那時,我最重要的三部長篇小說初稿,徹底毀了。但構思在我心里,我早晚還是會重新寫出來的,等待合適的時機。
我那時真是廢寢忘食地讀書,雖然每天都癱瘓在家里,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大小便都是家里人幫著倒。但,我仍然感覺每天時間不夠用,每天都感覺時間過得太快了,邊讀邊琢磨學習,邊琢磨自己應該怎么寫。我肚皮的腹肌也被風濕病侵蝕,疼得非常厲害,我就借助工具來緩解疼痛。我手邊最多的就是書,于是,把書一本本地撂在肚子上,我仰面躺著,只有這一個姿勢,不能翻身,一撂高高的書塔聳立在我肚子上,不是大力士練雜技,是這樣用書的重量來把肚皮壓得麻木,爭取壓迫到麻木不仁,痛感就減輕了。有時,迷糊著睡著了,醒來時,雙手臂還在摟扶著肚子上高高的書撂子。
還心疼一些收藏品,我曾在書箱中翻找出幾十張建國后五十年代的老郵票,是父親年輕時收藏的,還有一些文革時期特點鮮明的紅色郵票,加在一起大約有六、七十張,可惜,洪水后再也尋找不到了。侄兒翻遍了爛書堆也沒找到,我告訴他都貼在一個精裝彩印的老日記本里,水災前,我也給侄兒看過的。后來才知道,在侄兒幫我尋找這批書前,五哥已經(jīng)把一些舊書賣給來災區(qū)收破爛的人了。母親當年讀的偽滿洲國高小地理課本,是我的精心收藏,也沒了。我曾經(jīng)翻閱過,開篇就說“大滿洲帝國”,里面還夾雜著日本文字,我當時想,如果把這捐給博物館多好??上?,在鄉(xiāng)村,除了我,沒有人會有這種心思,而被病囚在鄉(xiāng)村小黑屋里的我,與世隔絕,根本無法聯(lián)系上博物館。還有父親收藏的最早期的《毛澤東選集》,是豎排版的。還有一個錢范兒,我當時不懂它的學名,就叫“錢母子”,覺得這是能生錢的錢嘛。就像小時候,管印“啪嘰”的章兒叫模子。這個“錢母子”,我是一直精心收藏在炕柜抽屜的角落里的。這個東西肯定是在清理倒塌的房子廢墟時,混在爛泥里了。還有一本是建國后出版的精裝彩印全國分省地圖冊,這也是父親當年的書。在我少年時,病痛坐在炕上,下不了地的日子,就把這地圖冊翻遍了,關于每個省在中國的位置,還有各省的氣候特點,物產(chǎn)是什么,大約都了解。這書,也讓大水“取”走了。記得,在黑龍江阿城附近,還看到一個小地名叫“趙凱”,和我同名,我甚至想:靖宇,左權,都是名人命名地名。那么我的名字,已經(jīng)先行命名到地名上了。我還想,以后有機會要去看看“趙凱”呢??墒?,電腦上網(wǎng)后,在阿城附近,再也沒有找到“趙凱”,只有扎龍自然保護區(qū)里有個叫趙凱屯的地方,居民已經(jīng)撤離了,不知道為什么叫趙凱屯。
還有更珍貴的,就是何啟治老師寄來的三封信,也隨洪水化作魚龍了。我知道自己與何老師還會再有通信的,但那第一封信是最寶貴的,再也不可復制了。
我的《紅樓夢》恰好逃過了這一劫。這套好書,是1972年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版本。是四哥在供銷社時,從同事張兆生大哥那兒借來的,后來,張大哥來我家做客時,看我喜歡讀書,就說把這套書送給我了。在洪水前不久,姨來我家時,也想讀,把這套書帶走了。洪水后,姨把《紅樓夢》給我拿回來,還用硬塑紙包好書皮了。還有一本“大”書,雖然是小三十二開,只有拇指厚,但我們都承認它是大書,這就是《百年孤獨》;這本名著,是我在漲水前匯款郵購的,恰好,它在洪水后才寄來,真是萬幸?。『樗?,我書少了,后來去二姐家治療待半年,我就帶了這一本書過去,所以,我是長時間地琢磨了這本影響了中國當代好多作家的世界經(jīng)典,而且,我在崇敬的同時,還給這小說挑了一些毛病,最直接的,就是這部書缺少一個貫穿首尾的主人公:由于這是寫家族七代人的大跨度歷史敘事,讓老祖母烏蘇拉活到第二十六章,已經(jīng)不容易了,不能再往后拖延了,其實,烏蘇拉在書里不是第一主角,真正應該從頭到尾的是第一主人公,那么,這個人必須是奧雷良諾,而他在第十三章就死了,怎么貫穿首尾?這好辦,既然是魔幻現(xiàn)實主義,那么,就讓奧雷良諾的鬼魂繼續(xù)游蕩在家園老宅里不肯離去,成為另類參與家庭生活的一個重要角色,完全可以嘛。我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讀《浮士德》,這個貫穿首尾的精神人物,令我深深震懾了,尤其是其中評介這部書的一句話:從海倫到拜倫的兩千年歷史,就容納在浮士德追求終極理想的奮斗過程中了。詩劇結尾的那句:永恒的女性,領我們飛升!讓我崇拜不已,我甚至覺得自己就是女性崇拜者了!這句和《神曲》的結句:“愛也推動那太陽和星辰”,同樣令我終生致敬,每每回味咂品,都口舌生香!后來,我構思寫作了一部“反”詩人海子自殺的小說,就叫《永恒的女性》。
大洪水沖垮房屋,家具都砸壞了,舅舅是木匠,舅母親把他們家的一個炕柜給了我們。柜門是透明玻璃,里面襯上那時候流行的掛歷美人頭像,一直到十年后,2005年,劉兆林老師來我家,看到這炕柜上的六位美人頭像,就認為這是我在病囚歲月中的精神戀愛對象。我的確在很多時候長久地凝望著她們,但是,神話傳說中的田螺姑娘、畫中仙女的故事并沒有出現(xiàn)。
現(xiàn)在,距1995年夏天那場大洪水已經(jīng)快二十年了,可是每當回首過去,我都不會忘記是滔滔洪水教導我承認自己是殘疾人了,一個二十五歲的久病沉疴青年,逃命需要眾人幫助,家屋被洪水沖垮,自己卻絲毫不能為家庭復興盡力,痛苦自責中,我終于向冷冰冰的現(xiàn)實垂下了一直病態(tài)地倔犟高傲的精神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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