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牛的故事——《野牛》
紐約的大街似乎遭受著城市噪音的猛烈沖擊,可是有時,會突然響起一種充滿渴望、幾乎悅耳的汽笛聲,引發(fā)我神奇的聯(lián)想。每當這時,樹影綽約的霧氣就彌漫著向上,消失在柔軟如羽的黑暗枝葉中間,下面有公牛和麋鹿在大聲鳴叫,它們會持續(xù)一整天,大約在十月,就像東河上的蒸汽船彼此鳴笛一樣。那時云層很低,沒有人打擾它們,那求愛與挑戰(zhàn)的鳴叫,高亢而清脆。
或者,臨近早晨的時候,隨著黑暗壓力的減輕,睡眠也淺了,蒸汽機公雞般的尖聲長鳴在月光下變得甜美,我想浣熊大概回到了我的瓜地。在睡眠的邊緣,我能非常清楚地聽見它們正在為我在小屋窗戶下留給它們的瓜殼而爭吵。整個浣熊一家都會來,父母和三個小孩,其中一兩個我想也許是去年才出生的。半個小時前,我聽見它們輕輕地彼此召喚,到指定地點集合,但是到達之后,它們又是多么安靜,多么快樂!不久,它們開始彼此追逐,父母則去中空的瓜殼那邊,每一個輪流挖出少量多汁的瓜瓤。然后,是溫柔的嗚咽聲、歡笑聲和勸告的尖叫聲!早上,除了一個紙一樣薄的挖空的瓜殼外,什么都沒有剩下;干凈的沙地上,沒有一粒種子,也沒有掉落一點瓜瓤,有的只是孩子小手一般拍過的印跡。
我最后一次看見那樣的印記是在圣胡安普韋布洛下方的河邊,那時我們正在等待祈雨的舞蹈者從大地穴中出來。但是在紐約,我唯一能體驗夜里尋找食物和嬉戲的地方,是在曼哈頓島的末端。那里,在夏日的月光下,高價鐵路的枕木和柱子形成森林一般的陰影。就在我前面,我曾看到曼哈頓東區(qū)一個極普通的年輕人,無意中陷入了夜行者的困境,迷失在交錯多變的林中道路。從他的背影能看出一種恐怖又自豪的緊張,無需看見或聽見你就知道敵人在附近。
只有當它們回到你記憶的中心時,你才意識到,無論是作為對自然還是對科學(xué)的興趣而使之合理化,打獵的珍貴之處都在于那種追逐的興奮,它通向更為古老的經(jīng)驗,在那里,沒有時間,只有“現(xiàn)在”,那時我們是不會犯罪的,我們也不會因為錯誤而受到懲罰。那時我們?nèi)匀恢绖游锸俏覀兊男值?,沒有忘記——我們曾和他說過話,也曾經(jīng)獵獲他,因為在自然的無盡演變中,允許“生命”把鹿當成我們的食物。既然研究動物生活能給我們的最好的東西就是對動物的感受,就不要從我這里希望得到什么,動物學(xué)家對你來說會更好。如果我可以,我應(yīng)該做什么呢,我會激勵你去挽救我們剩余的野生動物,在動物經(jīng)驗中豐富和更新自己,像我們的古人打獵那樣,能夠從禱告開始,用儀式與逃出僵硬軀殼的“生命”和解?!班蓿覀兓囊暗男值?,為了我們的需要,我們要殺死你。我們希望你會理解,你我的精神之間將會有和平!”
當米爾拉·伊·帕切克發(fā)現(xiàn)水牛時,他就是這么對它們說的,它們分布在南方,遠至西德基爾,或是如澤布倫·派克報告的,分布在格蘭德河的源頭。因為那里的大熊不僅是安撫的祈禱者,也是犧牲者。第一個殺死野牛的人,一定對之心懷敬畏,他在空中無形的田野里漫游,直至今日,在格蘭德河普韋布洛人的白野牛舞中,神圣的小丑還能看見他靜靜佇立在所有的山丘上,向神圣的大地巫術(shù)低下頭。對印第安人來說,動物比人更接近神靈,比人更神秘,在那個如今我們只有在夢中才能抵達的時代,動物和神靈可以交談。在哈洛納有人告訴我,他的爺爺和其它兩個人是如何將一頭老公牛圍在了祖尼山脈的某個角落里,在最后絕望的對視中,他們用煙霧做了殺生前的和解儀式,這時老公牛對他們說:
“我很老了,對你們來說也沒什么用了。讓我活著吧,你們需要幫助時,我會幫你們的?!?/p>
當野牛的首領(lǐng)跑到安全地帶后,站在一邊的三個獵人和野牛的神秘力量進行了深刻而驚人的交流。那個時候,擁有精湛的打獵巫術(shù),學(xué)習(xí)如何完全在視野之外射中獵物,也同樣是人類的工作。
對于那些只在動物園看動物的人而言,很難找到原始的神秘感,但是對那些他們感到最為自在的地方,始終存在著一種非凡的感情。
通常,在莫戈永臺地邊緣,有一片蒼白遼闊的地帶,巖石表面的覆蓋物如此稀薄,沒有什么能在那里生長,只有銅礦草的“硬餅干”,遠遠的,在鬼魅般的叉角羚腳下,你能看到草浪一波波互相追逐。在森林保留區(qū)保護下的牧場,仍能發(fā)現(xiàn)這樣一些零散的羚羊群。要看見叉角羚,你需要知道他是干草地區(qū)的???,臉和喉嚨周圍深色的韁繩顯示出他和山羊的親屬關(guān)系,這是一種特殊環(huán)境的產(chǎn)物,老輩人仍將任何有原色的草和多刺仙人掌的開闊地描述成“羚羊地區(qū)”,盡管從未有白色尾部的閃光表明驚散的羚羊群正在它們出沒的地方飛奔。叉角羚甚至?xí)⒆优畳佋谏畈葜?,?yōu)先于其它掩蔽物,只有飛撲的鷹才會發(fā)現(xiàn)他們,因為小羚羊沒有氣味,相對安全,可免遭劫掠。他們聽見順風的遠處傳來母親尖利的“卡!卡!”的咆哮聲,就會像小鵪鶉一樣畏縮起來。叉角羚會奮起與鷹抗爭,甚至?xí)湍羺^(qū)的灰色林狼戰(zhàn)斗。
叉角羚比鹿消失得更快,原因正在于那本應(yīng)使我們保留他們的獨特品質(zhì),他們的溫柔、孩子氣、永遠不變的好奇心,他們飛奔而過的美麗身影使大片空曠的巖石地帶充滿生氣。鹿四處徘徊,不是因為喜歡草,而是能夠?qū)⒆约翰卦诟叽蟮膮擦种小T趧P巴森林上方,大峽谷北部,有世界上最大的黑尾鹿群。白天,他們躺在峽谷的源頭,或是在狹窄的谷底,或是在臺地祭壇式臺階形成的破口袋里,躲在一簇簇雪松下面。更好的是,他們喜歡暖陽下的壁架,下方是絕壁,上方是隆起的坡地和擋風的矮松,當他們在森林邊界的動物就食處偷食的時候,針葉會掩蓋他們的蹤跡。但是屏息靜氣的獵人不要太相信自己腳步的輕柔,對于和森林聲音略微不同的振動,黑尾鹿大騾子似的耳朵就和天線一樣敏感。盡管你及時趕來,看到草葉正在重新豎起來,他待過的地方還是暖的,你也不會聽見他走動,或是看見灰色的形影滑過灰色的巖石,也不會看見分杈的鹿角在鹿角般的灌木叢中晃動。
在凱巴森林,大部分還沒有人獵捕,可以在黯淡月光下發(fā)現(xiàn)一群群的黑尾鹿,從晚上到多霧的早晨一直在進食,或是晚上早些時候,在小片多花草地的邊緣,他們冒險從松樹下出來,到灌木叢和胭脂櫟那邊。然而,一旦歇下來,就很難在進食時間之前把他們攪起來,盡管有時會發(fā)現(xiàn)他們在下午快要結(jié)束時發(fā)出一些不安寧的噪音。如果他們分布在種植地附近,可能會在清晨發(fā)現(xiàn)他們,那時他們極大的胃口已經(jīng)滿足,會在葡萄樹成熟的一邊,有選擇性地咬上一口,毀壞整枝葡萄,或者啃食最低處變紅的蘋果。如果被這樣的惡作劇嚇到,他們會馬上四蹄躍起,和山羊一樣穩(wěn)健,和羚羊一樣機警。
卡納布以西,繼續(xù)向西部和南部,一直到加利福尼亞山脈,尤其是圣賈辛托和圣柏納利歐附近,如果你知道去哪里觀察,那么仍能看見月光下步履輕盈的黑尾鹿在吃草,巨大的脖子和優(yōu)雅的小腦袋上是彎曲的鹿角,使他獲得“長耳鹿”這個通稱的大耳朵一動,剛健的腿就準備開拔,爬上巖石的階梯,到達鼠李高大的遮蔽處,與風中樹葉背面的光芒一同起伏,猶如大海上的風。但是,即使在這樣的地方,你也必須有好巫術(shù)的保護,在夜晚看鹿的同時不把自己暴露給幽靈尤尼品,它經(jīng)常出沒在科羅拉多大拐彎北部和西部的高地。我認為所有的派尤特人和尤特人都害怕尤尼品,因此夜晚在露營地,你會聽見人們都醒著,一個人開始低聲唱歌,然后另一個人被他唱醒了,加入進來,我想那是首魔法歌,直到徘徊在黑暗中的恐懼被歌聲驅(qū)走。
大約在換季的時候,黑尾鹿一般聚集成大群,準備遷徙,因此莫戈永北部地區(qū)最古老的道路可能就是鹿的軌跡,沿查馬河往下,從查科下到赫梅斯河與格蘭德河平原。許多納瓦霍小路,在被稱作埃爾·瓦多·德·洛斯·帕德拉斯的大峽谷交叉匯集起來,它們大概都是黑尾鹿去放牧地的路徑,我們古代先人發(fā)現(xiàn)它們的時候,都已經(jīng)被磨得發(fā)白了。
在干旱地區(qū),飛奔時高擎著旗幟般尾巴的白尾鹿并不是很多,但是在白山阿帕奇地區(qū),在科羅拉多三角洲沿岸的蘆葦叢中,仍然可以發(fā)現(xiàn)它們。它們?nèi)闹灰唤M,長時間彈跳著前進,偶爾間以一次高高的弧形跳躍,像鳥的飛行一般。我沒有聽過獵獲它的獵人談及白尾鹿,帶著對它的運動家品格應(yīng)得的敬意,和他們談到靈巧的黑尾鹿一樣。但是在三角洲平地,它足夠靈巧,鬼鬼祟祟的,留在泥漿外殼上的足跡形成微妙的圖案,在這樣的地方,獵人的體重隨時會令他陷入一個新形成的無邊的河底泥潭。
白尾鹿一直生活在沼澤和灌木叢地帶,在森林地區(qū),也傾向于保留蘆葦叢的生活習(xí)性,仿佛它們?nèi)匀皇艿焦嗄緟驳恼谧o。我曾看見一只年老的雄白尾鹿在森林閑蕩,在陰影中靜靜移動,在每一片陽光曬暖的地方自動打上一小會盹。但是要觀察那樣的情景,你必須擁有精湛的巫術(shù),或者在“鹿行”方面受過很多的訓(xùn)練,在讓地面承受你的重量前先感受一下腳下,在樹枝的掩護下前進,大到能彈回來的樹枝不行,小到能發(fā)出噪音的嫩枝也不行。有一首納瓦霍人的鹿歌,它的節(jié)奏合乎某種微妙的步伐,所有鹿都具有的那種高貴與優(yōu)雅,偉大的“鹿魂”最初采取這種形式是為了哺育人類——他的孩子,這個神話引發(fā)了對它們的敬意:
從黑山上
聽見我的歌聲,鹿兒來了
我的獵物,我是有福的
在追逐的好運中
聽見我的歌聲,鹿兒來了。
印第安人打獵時,不會尋找鹿在風景中留下的特征,而是在地面低處尋找鹿的“符號”。在新墨西哥州西北部和亞利桑那州東北,一個保密的崎嶇山區(qū),他仍在尋找麋鹿。這種圓角麋鹿代表著威嚴,是王室的獵物和戰(zhàn)利品。當白楊將陰暗的山坡染成金色,仍然可以聽見大雄鹿在互相挑釁,粗著脖子,大搖大擺,聚集著成群的妻妾,尤其是要威脅徘徊在牛群外圍的有長鹿角的雄鹿。聽見這種景象勝過親眼目睹,在吉卡里拉阿帕奇人中,仍然有老人記得,麋鹿一被舔就會跳起舞來。在我們古代先人的時代,有大批麋鹿穿過這個地區(qū),黑壓壓一片,按照習(xí)慣的路徑,去和國道一樣寬的鹽漬地。他們奔跑的印跡有一段距離是清晰可辨的,而后會突然消失,根據(jù)這一點就可以分辨所有動物的痕跡和人類的痕跡。
只要有鹿,就有美洲獅——凱瑞斯人的獵神。在格蘭德河沿岸的泥沙壟,在上游源頭的弗瑞約勒斯河與科奇蒂的卡菲達谷之間,仍然有他的神殿,蜷臥的形象雕刻在巖石上,人們?nèi)匀粠е榔非皝韰?。在狩獵舞中,有時你會聽見“幽靈的吼叫”,會嚇得獵物喪失奔逃的力量。但如果你聽見美洲獅夜間在沿岸泥沙壟上遙不可及的吼聲,那不是高聲哀訴的愛的呼喚,而是狩獵的吶喊,當美洲獅神從脊背裂開的獵物身上抬起爪子,“發(fā)出太陽的聲響”,最后你總會聽見一陣古怪嘶啞的喉音,哎……咿……咿哈爾,這是所有笑聲的開始。他為誰而笑,除非在他深層的自我中,時機被轉(zhuǎn)換成了勝利的閃光?于是,在一陣喇叭聲中,馬笑了,哈哈!除了美洲獅家族和近親,我不知道其它動物會笑。狗通過卑躬屈膝獲得了身份,他從來不笑,盡管我知道他有能力享受歡樂,一旦被注意到就發(fā)出阿諛奉承的吠叫,一旦受到表揚,就和主人一起作出獨特的臉部動作,假扮出微笑。
科奇蒂的美洲獅神殿值得一看,它是古代雕刻藝術(shù)的一個范例,但已大不如前,因為某些類型的人不能從一件美麗有趣的物體中獲得任何快感,直至他們將之毀壞。在參觀過的地方做上記號,這種行為在西南部隨處可見,不能完全歸之于美國人利己主義的天真。它很有可能是我們身上遺留的美洲獅本性,因為美洲獅神在施行殺戮后,會把犧牲品遮蓋起來,在上面做上標記。那樣,將它吃掉的野獸就要悲哀了!
因此他在精心挑選的最愛閑蕩的地方做了標記,那里的樹葉是他和觀察者之間的一個遮蔽物,但不是他和太陽之間的遮蔽物。大熊也在樹干上留下長長的刮痕,也許能磨利他的爪子,熊也能夠到高處,如果有人相信熊文字的解釋者,那么可以將之視為一種挑戰(zhàn),亦即熊會憎恨任何更高處的標記。在一些人跡罕至的山脈,時不時會有人報告發(fā)現(xiàn)了灰熊的“符號”。在納瓦霍和尤特地區(qū),偶爾會有熊被殺死,但總是會舉行和解儀式,以減輕這種行為的褻瀆,甚至以北部天空的北冕座為巢穴的大熊,每年從洞中出來在天空漫步時也會憤怒。春天,聽見第一聲春雷,祖尼人就會說,“哈哈!大熊正在伸開他的第一條腿呢?!彼脑轮醒笮艿穆÷÷暰晚懕榱税雮€天空。
至于小黑熊,有足夠的辦法讓他們不要出現(xiàn)在偏僻的學(xué)校附近,因為老師們會說,孩子們昨天在回家的路上看見一頭熊,再也不敢來學(xué)校了,這樣就會有人采取某些措施。臨近十月,黑熊從夏日山脈下到山麓上,靠矮松果喂胖自己,為了夠到易碎的球形松果,它們會將樹撕裂成碎片。大熊將小牛仔和小馬兒抓走,也招來了牧牛人的憎恨。胡安·阿爾瓜西亞告訴我,他在摩崖石刻附近放羊時,一頭熊從灌木叢中走出來,用掌摑死了他的兩只山羊,動作非常輕,并將它們一同拖走了。胡安用一只手阻止住他的狗,另一只手畫十字,幸虧它想要的只是山羊。
據(jù)我所知,不僅熊在頭頂高處作標記,凱巴地區(qū)跛行的林狼也有記號。這一帶還有真狼存在,盡管,在普韋布洛傳說中有關(guān)狼的神話很少,從這一點我推測它們是后來才來到那里的,自從小馬與小母牛和奧納特一起來到這個地區(qū),它們才被吸引來。狼也會標記出它們自己的地盤,食肉動物都有各自的特殊領(lǐng)域,占有就是法律,侵犯會付出死亡的代價。這種地盤的范圍通常局限在飽食后能夠走到的距離,并至少隱藏著一個飲水處。林狼都靠嗅覺覓食,它們會探察留有自己氣味的地方,以獲得最新消息;雖然那消息的內(nèi)容還沒有被翻譯過來。
這些大野獸雖然消耗了我們的牛肉和草,我們?nèi)匀灰袚@些費用,因為兒童有一種無法估量的需要,那就是擁有世界的一部分,它不完全由瀝青、收音機和屏幕上扁平的陰影組成。畢竟,當所有的野獸和所有先人都離去之后,我們要如何評價人類呢?我們傾向于從神經(jīng)病診所病患的糟粕中汲取關(guān)于人類起源的觀念;但是,正如我在我們古人的另一面所發(fā)現(xiàn)的,人類身上有某種才能,我們賦予其神圣的觀念,憑這種才能我們能知道野牛心中所想,知道如何像鳥兒一樣找到配偶。我知道有個人,他曾有只馴服的母熊,他常常帶著她在山間露營,夜間將她舒適地拴在樹上。這個季節(jié),熊的配偶總是不時來看她,他告訴我,有一次他反向跟蹤公熊,跟到離山峰二十英里遠的地方,那時,公熊的蹤跡才開始顯示出目的性。我不知道有什么謬誤比害怕被證明是野獸的兄弟而導(dǎo)致人神分離更荒謬的了。
在所有小野貓的血統(tǒng)中,山貓、狐貍、浣熊都沒有直接滅絕的危險。在西南部,有太多人類無法定居的地方,不必擔心遍布人類,達到有害的程度。盡管山間的河貍動作非常迅速,還有著女士們垂涎的皮毛,但沒有受到我們充分的欣賞和保護。更小的小動物的存在,為很少有人光顧的野地增添了一種淘氣的魅力、農(nóng)牧神的魔力,即便按照人的標準來判斷。上一個黃花之月,我在圖莫莫克兜風,留意太陽下山后植物生長的氣味的出現(xiàn)或消失,一個有毛皮的小精靈的身影飄過我們汽車前燈照亮的范圍,它一英尺高的尾巴閃閃發(fā)光,圣誕節(jié)的白,絕對可愛且新奇的品種。我們幾乎沒有注意到它,直到看見烏黑的短腿在移動,烏黑的鼻子向前探著。我們慢慢退回去,希望它做自己的事情,不被隨便打擾。
這些干旱地區(qū)有自己的衷情者,其中最神秘的是袋鼠,關(guān)于他的事情大部分都已經(jīng)寫出來了,除了他為什么喜歡在不可食用的三齒拉瑞阿灌木叢下安家,他在哪里飲水,以及他在哪里通過月光照亮的孤單小路找到配偶,后者從來不住在他自己的寬敞畫廊里。
松樹林中有狐尾林鼠,我們自己的民間傳說都圍繞他而來。在懷特山區(qū),阿帕奇人每年都從狐尾林鼠古怪的破爛堆中運回整車整車的松果,為了建筑巢穴,人類有什么,他們就會偷什么,舊靴子、錫杯,任何發(fā)光或是方便堆積的東西。那個地方的人如果不能給你講一個好玩的狐尾林鼠的故事,那就不是當?shù)厝?,只能算一個新手。只有學(xué)會接受或編造有關(guān)它的常見事物的神話,他才真正進入了那個地方的心靈。從狐尾林鼠開始,使之成為棚屋附近一個友好的討厭鬼,人類遵循的是一個比他所知道的更古老的程序。和小孩一樣,原始人注意到地平線上的一個圖畫世界。任何獨立的東西,都會首先吸引人的注意力;他害怕或以之為食的大野獸,他制造弓箭的樹,雖然不一定是遮蓋他房屋的樹。吸引他的事物組成了他的世界。西南部的每一個部落都給在他腳前走動的烏黑甲蟲取了名字,并在部落神話中賦予它應(yīng)有的一個角色,這與甲蟲在自然景觀中的重要性完全不成比例。當部落通過地面上的一個洞,從世界四大發(fā)源地走出來時,小伊希茲被委托照管一包星星,但是他沒有按規(guī)則把它們安置在最有利的地方,而是讓它們像一群蒼蠅一樣逃向了天空。于是,當時間快到的時候,散亂無序的星星全都出來嘲笑他,小伊希茲一邊羞愧地豎著他的后半身,一邊將腦袋藏在沙子里。每當有流星經(jīng)過,他一定會聽見孩子們嘲笑地喊著他的名字,這是一種怎樣的痛苦啊!
一旦你理解了這種分離原則,就像最初將事物區(qū)別對待那樣,超過了人類的需求,吸引人類的注意力,你開始發(fā)現(xiàn)它仍然在我們身上起著作用。開始為被造物的世界命名,這的確是一次危險的冒險,如果同時你又必須使它們和整體聯(lián)系在一起。但是事物自身的運動切斷了我們與它的責任,那責任本應(yīng)能讓我們愉快地恢復(fù)嬰兒般的慰藉。尤其是在物體前面急回跑的小黑甲蟲(“是的,我們沒有香蕉!”),它們所接受的力量應(yīng)該歸于它們與其它任何東西都沒有嚴格的關(guān)聯(lián)。
因此郊狼離開了狼群,跟隨著更好的獵人,以他剩余的捕獲物為食。在這個地區(qū),你每天都會看見他跑出射程之外,對此他也許有著比你還精確的打算;每晚都能聽見他哀悼他失去的狼兄弟,或是嘲笑他的上級——人類,如同醉鬼輪流舉杯哀嘆和嘲笑他們的處境。郊狼的神話是人類跟隨的尊貴野牛的九倍。他是被利用的工具、普韋布洛民間傳說中的查理·卓別林、騙子欺騙的對象、簡單至極的笑柄,我懷疑在人類大腦和其它動物之間沒有障礙的時候,他也許真的如此,除了遲鈍和聰明之間這不可逾越的障礙。
動物比人類更有力量,更神秘,被認為更接近神靈。人們向他們祈禱,他們作為仲裁人進行調(diào)解。在他們具有運動員精神的法典中,沒有給予獵物憑其天然力量逃跑的機會就將其獵捕,實屬犯罪,在大多數(shù)部落里,男孩在赤手捕獲到獵物前是不允許使用弓箭的。
土著人對鳥的關(guān)注經(jīng)歷了一個奇怪而復(fù)雜的過程,從與無形的神秘力量的關(guān)聯(lián)中,鳥獲得了某種價值,正如鷹和雷的關(guān)聯(lián)——高空的兩個孿生兄弟。
因此,鷹的羽毛和藍鳥羽毛成了天空認可的象征。鷹的羽絨標志著人類對神的秘密渴望,銀河是漂流的雪白羽毛,在那里,小神為大神制作祈禱用的羽毛。通過和水坑的關(guān)聯(lián),蛇成了水的象征,它們常來水坑邊飽餐來飲水的小型嚙齒動物,羽蛇像在暗云的帷幕上蜿蜒的閃電,由此成了水源的保護者。然而,和我們古人稱之為泉水守護者的時代相比,今天的水坑幾乎已沒有這么多的捕鼠者了?;羝ぷ宓纳呶枵咄ǔR脽o害的囊地蛇填補大地穴的定額,用它們除掉小型嚙齒動物這樣的瓜地???。
我希望自己是一個十足的印第安人,不會錯過做記號的鳥:水坑上啾啾尖鳴的得德克薩斯夜鶯、在百朵鐘形花的絲蘭中間出沒的寶石綠蜂鳥。印第安人自己也足以留下一百個不知名也不被注意的歌手,去觀察樹形仙人掌上的貓頭鷹,拖動它的翅膀就像小姐展開扇子,護住閃閃發(fā)光的黃寶石眼睛……
女巫,哦,女巫!
用這烏鴉的羽毛,
用這貓頭鷹的羽毛
我要為她做黑色禱告
她搶走了我的男人,
用這貓頭鷹的羽毛
用這烏鴉的,羽毛!
你不時會發(fā)現(xiàn)一只角云雀,就像雪萊聽見過的那只云雀,一邊歌唱一邊飛升上天空,它被珍藏在普韋布洛部落的籠子里,孩子們捉蚱蜢給它,把蚱蜢用草莖串起來。但是鳥所提供的大部分是文學(xué)上的興趣,人類使其代表自己思想的高空,在鳥兒有別的用處之前,很長時間都不會被當做食物。因為道路上奔跑者的腳能向兩個方向轉(zhuǎn),所以人將發(fā)光的羽毛系在搖籃上,來迷惑煩擾小孩的邪惡幽靈,正如十字架的四趾標志能保護人免受傷害。
然而,所有為了鳥本身而關(guān)心鳥兒的人發(fā)現(xiàn),他的愛好所需要的東西在莫戈永邊緣的頂峰,那是熱帶鳥可抵達的極北之處,也是北極鳥每年遷徙可達的極南之處。在奇里卡華,有一種厚嘴鸚鵡,翅膀上帶有深紅色斑點,還有綠色的小金剛鸚鵡,它們的羽毛打出的花結(jié)像一座發(fā)芽的玉米山,系在玉米舞者的黑色發(fā)縷中,它們習(xí)慣在黃松林中自言自語。或者在圣山的阿爾卑斯孤峰頂端,有會吹口哨的旱獺和V形耳朵的兔子,有人還發(fā)現(xiàn)潔白的松雞變成了巖石苔蘚的顏色,以保護它巖石斑紋的卵,它們裸露在天空下,沒有其它任何的遮蓋。在季節(jié)轉(zhuǎn)換的時候,大型水鳥艦隊在科羅拉多上游的風河上航行,或沿著河口聚集,等待河水退潮,露出葦丘間甘甜的泉水,鵜鶘沿著一叢叢光亮如緞的圣胡安玫瑰點綴的沙丘表演它們莊嚴的舞蹈。在人跡罕至的河道邊,曾經(jīng)能聽見沙丘鶴的咳嗽聲,但恐怕現(xiàn)在除了在納瓦霍火舞者招魂般的“來,來,來!”之外,任何地方都聽不見那種喇叭聲了。因此,我可以說出一百種鳥的名字,從圣弗朗西斯科山脈圣峰上的寬尾蜂鳥,到夜晚在陡峭黑森林坡地上歌唱欲望圣餐的隱士鶇,只是對你而言,就像對我們的先人,以及濟慈和雪萊那樣,鳥類最適合作為自由翱翔、天馬行空的思想的象征。
沿著落基山脈的支脈向下,到達索諾拉,野羊,所有野生動物中跑得最遠的,來到了旅程的盡頭,如果可以相信書上所言,它們就是從中亞洲的阿爾泰山而來,步態(tài)優(yōu)雅,呈巖石的煙灰色,有古代巖石精靈一樣的角。最好在林木線以上看見它們,或是偶爾在晴朗的午后聽見它們,就像老公羊發(fā)出的微弱的拍打聲,那是它們在拍打山壁,好使自己的角變亮些。它們是古代圣峰的密友,自由不羈,你會奇怪神話編造者的想象是怎么將其忽略過去的,卻在想象中讓馬站在了鷹的旁邊。
那也意味著馬的故事,因為正是在這里,在西班牙旅行的終點,馬開始變得狂野,也許是在科羅納多時代,漫游者為每年的官方貿(mào)易旅行買進的大批馬群后來成了牛仔們的野馬。
有關(guān)這些“長尾麋鹿”的巫術(shù)首先屬于納瓦霍人,他看見白晝?nèi)缫黄ゾG松石色的神駒出現(xiàn),“發(fā)出太陽的聲響”,來自神圣的東方。
太陽神的綠松石色神駒
站在展開的珍貴獸皮上,
塵土閃耀,是他在那里踢踏,
他的嘶鳴多么歡快!
對我而言,綠松石色神駒就是巫術(shù)。
我們進入了尤特地區(qū),在它西面,“屹立的巖石之地”對面一處高聳的圓形砂巖上扎營,俯瞰凹陷開放的沙漠盆地,朝向一片被稱作“太陽舞蹈之地”的沖積平原。我在那里鋪好了床,我可以看見,在東方綠松石色神駒的第一束藍光下,野馬將它們的母馬帶到云池邊喝水。這里的臺地向高處延伸,科羅拉多前部支脈形成的風河漩渦,引來了大量灰背云的馬群,向河源降落。在這些孤丘下方,它們打著瞌睡,輕輕搖擺,如同航道上停泊的船只,直至隨著第一個黎明的到來,它們才暗中回到風的激流。在它們身后休息過的地方,在巖石表面的坑凹里,留下一抹閃爍的微光,起初是鉛灰色,當太陽射入巖石裂縫,便閃爍出銀色的光輝。如果我能找到一個畫家為我畫下它該有多好!孤立的山丘,投上陰影的大地,長長的桿狀光束,還有來云池邊喝水的野馬,被微風吹動的鬢毛和尾巴。
曾有一群母馬單獨來過,吸著鼻子,在低處臺地的杯形花崗巖周圍轉(zhuǎn)悠,不耐煩地嘶叫著,搖擺著長尾,拒絕飲用那閃閃發(fā)光的水。突然,它們的種馬從陰影中跑出來,海豚的毛色,斑紋的脖子。他聞了一下,馬上轉(zhuǎn)身,嘶叫著,用肩膀把母馬們擠到一塊,安靜下來,好像在讓它們遠離什么東西,遠離我的營地,我想,那水源一定有污染。繞著閃爍著微弱水光的有凹痕的巖石,種馬轉(zhuǎn)圈飛奔,發(fā)出響亮尖銳的嘶鳴。突然,太陽升起了,就像往常那樣,隨著它的隆隆聲,一種可以感覺到的溫暖迸發(fā)出來。母馬們成群地回到水邊,起初并沒有喝水,而是像農(nóng)場的馬在灌溉渠邊等待一樣,用鼻子緩慢而小心翼翼地吸氣,一個一個低下口鼻……直到我從營地的木桶里揭起一圈薄冰,我才意識到,在夜闌人靜時,它們一直在等待云池表面的冰層融化。因此這不可能是他第一次這么做,最年長的種馬曾經(jīng)呼喚太陽那么做。對于他而言,太陽只不過是一匹更大的種馬,漫游在天空的藍色原野上,是他的祈禱將其從山脈的屏障后帶來的。
這就是好的巫術(shù)。那使太陽發(fā)聲的不會錯失太陽完整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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