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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我歃血為盟

        時間:2022-01-27 理論教育 版權反饋
        【摘要】:讓斯拉夫卡格外開心的是,通過媽媽的提問,他得知了季姆的父親是艦船工程師,為保證與衛(wèi)星和航天器的聯(lián)系常年出海;而母親是海軍賓館的值班負責人?,F(xiàn)在,斯拉夫卡已經(jīng)完全把他當好朋友了。這條階梯被當?shù)厝朔Q為“堪察加眼鏡堡街”。季姆抓住枕頭,扔回斯拉夫卡,自己也跳上了沙發(fā)床。不一會兒,斯拉夫卡已經(jīng)趴在了地毯上,季姆趁機坐在他身上。季姆此時得意地笑著,把槍抵在斯拉夫卡的肩胛骨間。

        塞爾沒有走。他把一條腿放在暖氣片上,好像是在弄鞋上的帶扣。這時他抬起頭望著斯拉夫卡,眼神里好像閃耀著某種光芒。他把鞋上的帶子拉了拉:

        “已經(jīng)松了。一直晃蕩著,沒法走路?!?/p>

        斯拉夫卡站在旁邊,仔細地聽著他的話,仿佛每字每句決定著誰的命運一樣。他看看帶扣,說:

        “應該再鉆一個孔。”

        “現(xiàn)在手頭沒工具啊?!?/p>

        斯拉夫卡把自己的腰帶解下來,那上面的銷頭尖尖的。

        “來,我試試?!彼估蚩ㄕf。

        塞爾脫下了鞋。斯拉夫卡把鞋放到窗臺上就開始扎孔。塞爾在旁邊躬身看著,沒說一句話。

        “還是有些鈍,穿不過去……”斯拉夫卡嘀咕。

        “那就不用啦。我回家用錐子……”

        “等一下,我再……對了,‘土星’號到底在哪兒?。课疫€一次沒見過真正的艦船呢……”

        “就在黑溪站。你沒去過那兒?”

        “我基本上還哪兒都沒去過……我一周前才搬來……嘿,弄好啦!哈哈。”

        “謝謝,”塞爾蹲下試了試,“剛剛好呢……”

        (事實上并不是正好的。有些緊了,斯拉夫卡發(fā)現(xiàn)了。)

        斯拉夫卡俯視著塞爾問:

        “我還想知道……在‘土星’號上難道還遺留下了活動吊索?”

        “當然沒有。船上東西全都腐壞了,能偷的也都被偷走了?!?/p>

        “那么你是怎么揚起支索帆的?哪里來的吊索呢?”

        塞爾站了起來,眼神突然變得有些奇怪:似乎摻雜著愧疚和欣喜。

        “我想除了你也不會有其他人能問出這個問題了……不要對任何人說,好嗎?”

        “我保證?!彼估蚩R上應允。

        “我自帶了支索。卡普倫的繩索……”

        “這么說,你偷偷爬上瞭望臺了?”斯拉夫卡低聲問,“不然是穿不過去的?!?/p>

        塞爾低下頭,聳了聳肩,好像在說:“不然還能怎么辦呢?”

        斯拉夫卡想象著當時的場景。六級大風中——繃緊的纜繩嗡嗡作響,還有一段段的拍打著五層樓高的桅桿。一片漆黑。腳下是腐壞的繩梯,還纏在支索上……

        “應該挺可怕的吧……”他小聲說。

        塞爾笑了:

        “大風呼嘯,可我當時卻格外驕傲和無畏——認準了要不斷向上,像要爬到星星上去!每踩一步繩梯都會默念一句‘媽媽呀’……”

        兩個人同時笑出聲來。兩人似乎已不再是獨立的個體,某種東西將他們一點一點地連結了起來。

        塞爾停住笑,接著說:

        “就是郁悶,最終全白費了……”

        “不是完全白費了!”斯拉夫卡脫口而出,一下子有些窘,用手不安地穿插著腰帶的扣環(huán),“季馬,你沒有白白爬上‘土星’號。否則就不會開這次會,那樣你我不知何時才能遇到?!?/p>

        塞爾問:

        “你真的沒有見過艦船嗎?可你畫的示意圖完全正確啊……”

        “那個,我是書上看到的……”

        “什么樣的書?”

        “帶示意圖的嗎?有《帆船作業(yè)》、《汽艇與游艇》雜志,還有捷克譯過來的《海上帆》。不過那本書上有些含混之處。還有古爾邦寫的《機帆船》……”

        “連古爾邦的都有?這可太棒了!里面很詳細是嗎?”

        “是啊。你有這本書嗎?”

        “我上哪兒找去?只是聽說過?!?/p>

        “想讀讀嗎?”

        “當然??!什么時候可以?”

        “現(xiàn)在就行,”斯拉夫卡說這句話時心里歡呼著,“咱們現(xiàn)在就去我家吧……”

        “走!如果你有時間的話……”

        “當然有!”

        兩人走到了臺階,塞爾突然想起什么:

        “哎呀!我應該去一趟圖書館的!咱們的校圖書館。如果再不還,就麻煩了。我們年級只能借三天的。”

        “是什么書?”

        “就是這個……”塞爾從包里拿出一本包了書皮的破舊小書。

        斯拉夫卡一看,差點笑出來——原來是熟悉的《毛克利》,是一家專做英語學習方面圖書的出版社的名稱。

        “我原來也有本一樣的,后來弄丟了?!?/p>

        “丟了太可惜了,”塞爾嘆氣,“很有用的。我的翻譯作業(yè)完全還沒做,就因為今天這檔子事。明天‘麗莎女王’肯定會心滿意足地給我個兩分的?!?/p>

        “誰是‘麗莎女王’?”

        “就是伊麗莎白·德米特里耶夫娜。我們叫她什么的都有——‘伊麗莎白女王’、‘女皇’、‘麗莎女王’……你就可以隨意啦,她又不教你……”

        “留了很多嗎?”

        “整整一頁呢。你看,我用書簽夾上了……”塞爾翻開書,從里面突然掉落了一張疊著的四折紙。斯拉夫卡趕緊去撿,塞爾對他說:“不用啦,這是登記加入兒童艦隊的表格。本來想去的……”

        “現(xiàn)在不想了?”

        “你看這里有一句‘必須得到班主任的同意’,你覺得伊麗莎白·德米特里耶夫娜會給我放行嗎?想都別想了!”

        “太可惜了……”

        “是啊。我不愿意去求她?!?/p>

        “我也想加入……”斯拉夫卡說。

        塞爾突然高興起來:

        “那你就拿著這表格?。∵€什么都沒寫呢!”

        斯拉夫卡搖搖頭,他覺得這樣不地道——季馬不能去了,自己這樣做有些乘人之危。

        “快拿著吧!”塞爾堅持,“干嗎還另跑一趟呢?填一下,簽個名后去找班主任就行了?!?/p>

        斯拉夫卡嘆口氣,接了過來。再拒絕也是不應該的。突然塞爾說:

        “我就想幫你嘛,不用扭扭捏捏的?!?/p>

        斯拉夫卡愧疚地問:

        “‘麗莎女王’真那么壞嗎?”

        塞爾郁悶地回答:

        “只有在童話和象棋里女王才會是好人……你等我一下行嗎?我去還一下書?!?/p>

        “等等,憑什么就該得兩分?咱們一起翻譯吧,也許我還記得一些?!?/p>

        “那簡直太好啦!”

        塞爾話不再多說,坐下就開始動手。他靠邊坐在樓梯邊的女墻上,以便不影響同學們通行。書包擱在膝蓋上,本子放上面。斯拉夫卡在他旁邊也坐定了。

        “準備好了嗎?那就開始寫:‘毛克利從樹林來到空地上……’”

        斯拉夫卡對這本書太熟悉了,有時翻得特別起勁,連停都不停一下,這時塞爾會打斷他:

        “等一下,這里我自己來,不然就太不誠實啦……這里我會。那這個是什么意思?單詞我都認識,可是翻出來純屬胡謅啊。什么意思,是他們浴血奮戰(zhàn)嗎?”

        “那可不對!這是一種號召,就像常說的‘你我是歃血之盟’!”

        塞爾從旁看看斯拉夫卡,提起筆,又猶豫了,筆桿抵在下巴上若有所思,最后他看著本子說:

        “你看咱們,坐在一起,談論得興高采烈,卻連對方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啊,你叫季馬……是吧?”

        “從出生起大家都叫我‘季姆’……所有對我沒有敵意的人都這么叫?!?/p>

        “我叫斯拉夫卡……季姆,你接著寫吧?!阄沂庆ρ恕?/p>

        ……媽媽果然喜歡季姆。斯拉夫卡發(fā)現(xiàn)媽媽愛細細地觀察他。他身上有所有斯拉夫卡不具備的東西——專心致志、精神飽滿、內在修養(yǎng)、自控力,一切體面家庭出身的孩子應有的品質。

        薇拉奶奶來叫他們一起吃飯時,季姆沒有扭捏作勢也沒有生硬拒絕。刀叉拿得恰到好處,吃東西不急不慢,不狼吞虎咽?;卮饗寢尪Y節(jié)性的問題時也表現(xiàn)得不卑不亢。

        讓斯拉夫卡格外開心的是,通過媽媽的提問,他得知了季姆的父親是艦船工程師,為保證與衛(wèi)星和航天器的聯(lián)系常年出海;而母親是海軍賓館的值班負責人。

        “家里人會不會擔心你在外面耽擱這么久???”媽媽小心地問。

        “沒有人可以擔心,爸爸出海了,媽媽要值班到明天。”

        “家里沒有其他人了嗎?”

        “還有個妹妹,瓦蓮京娜。我六點得去幼兒園接她。”

        “她還很小嗎?”

        “不小了,快七歲了呢?!?/p>

        “還是很小呀,你很照顧她吧?”

        季姆笑了:

        “親愛的葉蓮娜·尤里耶夫娜,她哪里需要照顧,她可算我們家最自立的成員呢。您真該聽聽她怎么講電話的——凡是與她講電話的人,沒說幾句就會對她稱‘您’呢……”

        飯后斯拉夫卡給季姆看了自己的書和雜志,尤其是古爾邦的那本,季姆完全讀入迷了。

        “你就拿回家慢慢看吧,多久都行,”斯拉夫卡說,“管他一個月、一年……”其實他很想說:“如果你想要,直接拿走就好。”但最終沒下定決心?,F(xiàn)在,斯拉夫卡已經(jīng)完全把他當好朋友了。

        季姆特別開心:

        “我一定要臨摹一些圖,這書里畫得太明白了……你看,這瞭望臺跟‘土星’號上的簡直一模一樣。我當時是往這根桿扔的纜繩,怎么可能夠得著滑輪呢?!?/p>

        “你把帆布上交了?”

        “哎……一提就心疼。他們有人專門提出來這個,我只好答應上交。薩沙叔叔要是知道了,保準狠狠訓我一頓,因為這是他的帆布。有一次我們去藍谷玩,叔叔還拿來在海灘上搭遮陽篷來著……”

        斯拉夫卡也惋惜得要命。不過剛剛季姆提到海灘,他心里頓時升起去游泳的強烈愿望。

        他把這個想法對季姆說了,季姆興奮得直跳高

        “那就去呀!”

        “說說很容易……但媽媽不許我一個人去游泳。她總說,‘小孩游泳容易嗆水,容易撞到石頭’……”

        “那和我一起去呢?”

        斯拉夫卡遲疑地看著他。

        季姆當機立斷,走到門邊大聲說:

        “葉蓮娜·尤里耶夫娜,很抱歉打斷您,請問斯拉夫卡能和我一起去海灘玩嗎?”

        斯拉夫卡不用親眼看也能想象到媽媽驚訝得瞪圓了的眼睛。

        “一起嗎?”

        “平時我都是一個人去呢?!?/p>

        “嗯……但是斯拉夫卡應該還不太適應?!?/p>

        其實媽媽分明知道在波克羅夫卡的經(jīng)歷……

        季姆理智地說:

        “葉蓮娜·尤里耶夫娜,他總歸要適應的。既然生活在海邊,就不可能每次都有大人陪著?!?/p>

        “噢,我明白。但我很擔心……”

        “我們就去一個小時,絕對不拖延,相信您都來不及擔心,我們就回來了?!?/p>

        “真的就一小時?”媽媽有些無奈。

        “棒極了!”斯拉夫卡在心里歡呼。

        ……媽媽追上他倆的時候,他們都已經(jīng)走到另一條街了。媽媽拿來了海灘包。

        “你們忘帶毛巾了……另外,我也想去游泳了。你們千萬別覺得我不信任你倆啊,我就是很羨慕能去游泳?!?/p>

        三人玩得非常開懷。競賽著游、相互撲水、從臺階往下扎猛子、探底潛水……最后,媽媽拉著兩個孩子上了岸。

        “你們倆竟然能在水下潛那么久!簡直是人魚啊?!?/p>

        “人魚男孩——科學新發(fā)現(xiàn)!”季姆一邊打趣,一邊蹦跳著甩下身上的海水,用毛巾擦干。

        媽媽看著他,突然笑起來:

        “不敢相信,你身上這花斑簡直是奇觀呀!”

        斯拉夫卡倒吸一口氣:季姆會不會生氣?但季姆卻也跟著笑起來:

        “我這是油漆工噴的……還是媽媽在我小時候講的呢。說是我出生之后,大人抱著我走過一條正在上漆的過道。油漆工拿著噴漆槍轉身的工夫,恰好噴到了我身上。”

        “像是真的呢!”媽媽笑著說。

        “我信了好久呢,”季姆接著說,“有一次幼兒園裝修,我還特意去問做活的油漆工,如何能把油漆漬去除。他說要用一瓶特殊的溶劑……我還真的擦在腿上試來著……”

        媽媽表示奇怪:

        “為什么擦腿,不是擦鼻子或是臉頰?”

        “為什么是鼻子?我腿上那才是災難吶……從小我在走廊玩捉迷藏時,都喜歡藏在大人的置衣間,因為那里掛著很多大衣可以遮擋。身子是藏住了,腿卻露在外面。大家的鞋子都是一樣的,腿也大多相似,很難分辨出誰在哪兒。只有我——每次都輕易被抓住!”

        媽媽又大聲笑起來,斯拉夫卡也會心笑了。他最開心的是,季姆這樣自然而又充滿信任地給他講自己的故事?!熬拖穸嗄甑睦嫌岩粯印!彼估蚩ㄐ睦锵?。

        回去的路上,季姆開玩笑說,這下斯拉夫卡也該去他家才對,不然多不公平。

        “不上課了嗎?”媽媽習慣性地問。

        “明天是星期天呀!”斯拉夫卡和季姆異口同聲。

        “可是你忘了嗎,咱們明天要去買新褲子呀?”

        “天這么熱,何必著急買呀?”

        季姆說:“還要整整一個月才到夏天呢,就這么熱了。”

        他們先去幼兒園接瓦蓮京娜。季姆在路上解釋說:“她完全能自己回家的,只不過家長不放心,怕追究責任呢?!?/p>

        原來,瓦蓮京娜是個高挑的圓臉黑發(fā)姑娘。她用故作低沉的嗓音說:

        “我很震驚,季莫費。難道連星期六你都不能來得稍微早點嗎?我在這兒等得花兒都謝了。”

        “呃,我忘了星期六可以早一些的……”

        瓦蓮京娜看著他梳得整整齊齊、還沒完全干的頭發(fā)。

        “游泳倒是沒忘呢?!?/p>

        他們沿著一條兩面是白墻、深處有小綠門的狹窄階梯向上走。一路看去,墻上爬滿了藤蔓。這條階梯被當?shù)厝朔Q為“堪察加眼鏡堡街”。

        走到上面就看到了一片新的街區(qū)。季姆指著最高的那座九層樓說:

        “我家就在四層,看見了嗎?左面是陽臺……”

        季姆家特別大,四處立著高高的書架,上面還掛著印第安和非洲風的面具。有許多很深奧的書,比如物理、電子類。但也有百余本奇遇冒險題材的書,這其中就有不少科幻和包著老式花紋書皮的詹姆斯·庫柏寫的長篇小說。

        “我迷死這本書了?!彼估蚩ㄕf。

        季姆打趣說“先別死”,拿出了爸爸從英國帶回來的艦船模型。

        斯拉夫卡以為所說的模型不過是鐵片和方塊堆砌的玩具,但季姆拿來的卻完全不同:這是仿制著名的“五月花”輪船,當年歐洲人就是乘坐它到達美洲的。模壓得極其精致,甚至棕色木片上的紋理和節(jié)疤、鼓起的塑料制風帆上的縫線都制作得如此精良,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帆我粘得差不多了,”季姆說,“但是圓材一個人實在不好弄,得有個人幫扶著?!?/p>

        “那咱們一起弄吧!”

        兩人忙活了一個多小時,成功安好三個帶瞭望臺的桅桿和桅纜。

        “差不多了。”季姆馬上說。斯拉夫卡直起腰,偶然瞥見角落里小桌子上的打字機,上面還有“萊曼金屬”的英文標示。

        “跟我家的一樣!不過我們還沒拆包裝?!?/p>

        “這是我爸買的……不過也相當于是我和瓦蓮京娜的了,我們時不時會玩?!?/p>

        媽媽平時是不讓斯拉夫卡碰打字機的,他有些奇怪,這個有什么可玩的?

        “我們玩信號游戲,”季姆解釋說,“我家有兩本三旗信號版《國際旗語》……你知道這個嗎?”

        斯拉夫卡點頭:

        “知道,不過三旗信號已經(jīng)有些過時啦,現(xiàn)在多用的是雙旗信號?!?/p>

        “用來玩就無所謂過不過時啦。你猜我們怎么玩?我跟瓦蓮京娜隨便說三個字母,然后就在打字機上打出來,她可有才呢,認識所有拉丁字母……打出來之后我來解碼,有時拼出來的意思特別好玩!想不想也試試?”

        季姆從書架里拉出一本藍色厚書。

        “那你說個吧,任意三個字母。”

        “季姆?!彼估蚩ㄕf。

        “怎么了?”

        斯拉夫卡笑了:

        “沒什么,就是拼成‘季姆’的三個字母,比如探戈、印度、邁克?!?/p>

        “噢,我都沒想到這個!”

        他趴在地毯上,趕緊翻起書開始查。

        “看,在這兒!‘季姆’的意思是‘減輕負重,吃水深度’……這什么意思?……喔我知道了!我從‘土星’號上被人帶走就是給它減少了吃水深度了,完全正確啊。現(xiàn)在看看你的……”

        “我名字可是六個字母啊。”

        “分成兩個信號查。”

        “不錯。前三個解碼是‘山脈、利馬、阿爾法’……那是指什么?”

        “我來看看……有了!是‘解救’的意思!你之前解救過誰嗎?”

        斯拉夫卡想起那個被鄰居欺負的胖小孩。

        “嗯,差不多?!?/p>

        “誰啊?現(xiàn)在我看看后三個能找到答案不……‘維克塔、基洛、阿爾法’……怪怪的。這些的意思是……‘如何’。到底是如何救的?”

        斯拉夫卡并不想提那件事,有種自夸之嫌,可明明也不算是英雄行為。他嘆氣:

        “軍事機密。”

        “機密?好啊……”季姆說著,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像個偵察兵似的爬到寬大的、用枕頭代替靠背的沙發(fā)床上,拉出一支黃色的塑料玩具手槍。這種玩具斯拉夫卡只在游樂園見過——可以充氣,打出的子彈是網(wǎng)球。

        “裝了子彈的,”季姆警告,“怎么樣,這回交不交代你的機密?”

        斯拉夫卡笑著藏到大書后面說:

        “竟然對和平民眾進行不講信義的攻擊!”

        “怎么不講信義了?我可誠實地警告過了?!?/p>

        “可我手無寸鐵??!”

        “那要不你用枕頭?”

        “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

        斯拉夫卡跳上沙發(fā)床:

        “即將發(fā)射重型炮彈!”

        “我是神槍手!”

        網(wǎng)球紛紛擊打在斯拉夫卡身后的墻面上,他就以厚厚的枕頭還擊。季姆抓住枕頭,扔回斯拉夫卡,自己也跳上了沙發(fā)床。墻被弄得“咚咚”響,仿佛奧里諾科[1]密林里某原始部落打斗時的戰(zhàn)鼓。

        不一會兒,斯拉夫卡已經(jīng)趴在了地毯上,季姆趁機坐在他身上。斯拉夫卡卻只感到一種說不出來的開心。其實他只要稍一動肩膀就能把季姆翻下去,可他并不想那樣做。這樣的姿勢讓他覺得快樂。季姆此時得意地笑著,把槍抵在斯拉夫卡的肩胛骨間。

        “怎么樣,交代嗎?”

        “哼……寧死不從?!?/p>

        “到底拿你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信號里說得很清楚了——解救、解放?!?/p>

        “怎么個解放法?”季姆嘲弄地回應。

        “喏——‘減輕負重’,也就是說,從我身上下來?!?/p>

        “好吧,《國際旗語》救了你?!?/p>

        季姆站了起來,卻踩到網(wǎng)球,“撲通”一下坐到了地上。他自嘲地嘀咕:“好家伙……”

        “那我查查,‘好家伙’拼出來是什么……”斯拉夫卡一本正經(jīng)地翻開藍色大書,“好、阿爾法、賓館……意思是‘開放的錨地’?!?/p>

        “沒錯,該下錨了,不然瓦蓮京娜就該來了?!?/p>

        這時果然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這太不像話了,”瓦蓮京娜語氣很嚴厲,“趕緊把屋子給收拾好。”

        斯拉夫卡覺得自己面前站著的分明是個教導主任。季姆趕緊站起來,整理好衣服,又把頭發(fā)拂了拂——好神奇,一秒從邋遢小子變成翩翩少年!

        “瓦列奇卡,我們不會再這樣了。”

        斯拉夫卡有些遺憾地望向窗外。

        “天已經(jīng)黑了,我該回家了。不然可就換我說‘好家伙’了……”

        季姆送斯拉夫卡到樓梯的時候,突然跑過來一只體型大卻很瘦的狗。

        “水手長!”季姆開心地喊它。

        斯拉夫卡馬上打了個寒戰(zhàn)。

        “你別怕,”季姆說,“這是大家都喜歡的狗,它對所有人都很親近。”

        “我不是害怕……”

        “水手長”舔了舔斯拉夫卡的手,又禮貌地搖了搖尾巴,就自己玩去了。斯拉夫卡還是感覺不好。季姆想,他真是因為害怕嗎?

        “季姆……你知道我為什么哆嗦了一下嗎?是因為你說‘水手長’……在我之前的那個學校,大家都是這樣嘲弄我的……”

        季姆沉默了。他瞬間就懂了,斯拉夫卡之前過得是多么不開心,委屈地忍受了多少外號。

        “不要對任何人說……”斯拉夫卡含糊地小聲說。

        “當然,放心吧。我在一年級的時候,大家都嘲弄我是‘褐鯡魚’?!?/p>

        “為什么?”

        “那個‘褐’是說我的雀斑,‘鯡魚’是因為和我的名字拼起來很像?!?/p>

        “和他們打過架嗎?”斯拉夫卡低聲問。

        季姆嘆氣:

        “也哭過,也打過架……其實‘褐’我倒不是很介意,但是‘鯡魚’我非常反感,又滑又咸的東西……新來的班主任聽說之后安慰我說:‘塞爾的意思根本不是“鯡魚”,而是擁有巨大能量的洪流,能摧毀一切。所以不要再和他們計較了……’”

        “那之后就不再打了嗎?”

        “不是馬上,但也漸漸停了?!?/p>

        “塞爾,洪流,”斯拉夫卡在心里回旋著,“不,這不適合他?!?/p>

        “我要走了。”斯拉夫卡說。

        “好,那明天見,好嗎?”

        “明天見……季姆!我可不可以給你打電話?我們街區(qū)有自動電話亭。”

        “好?。〈蚪o我?。懴挛业奶柎a吧,23-19-08。”

        斯拉夫卡其實能光憑腦子記住,但他還是想寫下來,這樣才有特殊的意義,就好像一張友誼契約。當然,離這個還有距離,但……

        “用什么來寫?”

        “等下……”季姆從胸前口袋里拿出一支鉛筆:“哈哈,你看,咱們打鬧的時候都沒弄斷呢。小心點,它很尖?!?/p>

        “紙呢?噢,我有!”斯拉夫卡到口袋里摸索。

        “等等,那是報名表吧?”

        “可我拿著它有什么用……”

        “你不是想去嗎……”

        “我不想去這個了。你知不知道還有別的地方有帆船隊嗎?”

        “不清楚,就算有,我覺得也是面向成人的……你為什么不想去這個了呢?”

        斯拉夫卡把報名表放在左手上開始寫。天還沒完全黑,還可以看見。

        但似乎應該先回答季姆的。但,如果季姆明白,還何必回答呢。

        斯拉夫卡嘀咕著:

        “你怎么回事啊……我們是一起的啊……要是能在同一個船隊才是好的……”

        為了掩飾自己的局促,斯拉夫卡開始在紙上大筆地亂畫,猛地點個句號時突然“噢”地叫了起來——銳利的鉛筆尖穿透紙張,直接插到了皮肉里,手心里。

        血一下子滲了出來。

        季姆拉過斯拉夫卡的手,用紙角吸干了血滴,仔細觀察之后說:

        “要有文身一樣的永久痕跡了,一些鉛留在里面了。”

        “留就留吧?!?/p>

        留就留吧。權當是對這幸福的一天,季姆出現(xiàn)在自己生命里的這一天永久的印記吧。權當是季姆送給自己的一顆痣吧。

        斯拉夫卡走到自家的街區(qū)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電話亭里早亮起了燈。他摸索了下口袋——自然是一戈比都沒有!可要是回家要錢的話,媽媽一定會先訓斥一頓,然后說:

        “你的季姆明天又不會躲起來,沒必要大晚上的出去打電話……”

        他望著電話亭,抱著僥幸。結果真的發(fā)生了奇跡——地上躺著一枚硬幣,正閃著光。那是十戈比。雖然不是兩戈比,一樣可以打電話的。

        緊張和喜悅讓他的心“咚咚”地跳。也因為,從今天起,他有了季姆。

        “23-19-08……”

        “……是季姆嗎?”

        “是你嗎斯拉夫卡?!”

        “是我……”

        “簡直太棒了!”

        “季姆……你……現(xiàn)在怎么樣?一切都好嗎?”

        “我很好。你呢?被訓了嗎?”

        “我還沒到家。應該會。”

        “說不定可以躲過去?”

        “都會過去的,季姆!那么……明天見?”

        “好。明天早點過來,好嗎?”

        “當然……季姆……”

        “怎么了?”

        “‘塞爾’的意思不是‘洪流’……‘塞爾’是‘帆’。你看,‘中帆’、‘高帆’、‘三角帆’,拼寫里都帶‘塞爾’的……”

        “噢天啊,真是……”

        “季姆,你的名字連起來也應該是張帆……”

        “是嗎?是船上的哪張帆?”

        “我……我也不知道……季姆?”

        “什么?”

        斯拉夫卡心里在回蕩:“你是‘季姆帆’,全世界最好的帆。季姆,我們‘歃血為盟’,好嗎?季姆……”

        但他說出口的卻只是:

        “季姆,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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