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工作本身就是生活

秋：有位老師這樣說：“我的工作非常緊張，陳教授既然談到幸福這個話題，我也非常想追求。但是緊張的工作、學習、做飯、做家務(wù)以及接送孩子這些事情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要怎么追求幸福呢？”

陳：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法國存在主義小說家阿爾貝·加繆寫過一篇《西西弗斯的神話》。故事取材于西方的神話。西西弗斯受到上帝的懲罰，上帝讓他將一塊巨大的圓石從山腳往山頂上推。推到山頂，在西西弗斯轉(zhuǎn)身時，這石頭又滾到了山下。西西弗斯又得從山腳下把它推上去?？梢哉f，上帝的懲罰意圖很明顯，是要用這種毫無希望的艱苦勞作，讓西西弗斯屈服，讓西西弗斯感覺到痛苦。這是懲罰他的一種方法。但是，在加繆看來，“這塊巨石上的每一顆粒，這黑黝黝的高山上的每一顆礦砂唯有對西西弗斯才形成一個世界。他爬上山頂所要進行的斗爭本身就足以使一個人心里感到充實。應(yīng)該認為，西西弗斯是幸福的?！碑斘魑鞲ニ姑孔咭徊蕉夹蕾p自己的力量，欣賞自己的創(chuàng)造時，在不把這種勞動當成痛苦而是當成一種審美對象時，加繆認為“西西弗斯是幸福的”。

我想，我們?nèi)松赡艹錆M了痛苦，在創(chuàng)造幸福的時候，我們需要學習如何面對苦難。在苦難面前，我們需要西西弗斯的精神，這種精神就是讓我們把痛苦勞作看成一種英雄的創(chuàng)造，看成一種審美的對象，在這個過程當中，體會勞動的快樂。這個時候，勞動就不是壓榨我們的苦役，而是一種享受和創(chuàng)造。

當然，還需要研究如何更有效的利用時間，如何對一些并不太重要的事不要花太多的時間。

秋：陳教授曾經(jīng)有這樣一個觀點，工作本身就是生活。這與您剛才那個故事有沒有聯(lián)系呢？

陳：肯定有聯(lián)系。這個聯(lián)系是什么呢？我曾經(jīng)問過很多老師，包括也問我自己，工作是為了什么，工作是什么？很多老師包括我自己原來的回答是，工作是為了生活。這個話對不對呢？肯定也對。因為我們的生活需要工作。比如說，你不工作誰給你工資？沒有工資怎么滿足吃飯穿衣的需求？怎么盡當父母當子女的責任？沒有工作，我們難以生活。

工作為了生活本身有道理。但是，我自己認為，如果僅僅把工作看做是為了生活的話，那工作就成了生活以外的東西。就是為了生活我不得不工作。事實上，除了這種關(guān)系以外，我還認識到另外一個現(xiàn)象，那就是“工作本身就是生活”。

怎么理解這句話？比如說今天下午我在這里和各位網(wǎng)友交流，我們把它看成工作。從3點到下午4點半或5點，這一個半小時過去，我在干什么呢？我在工作。但是，我和老師經(jīng)常開這樣的玩笑，在這一個半小時中，上帝或者閻羅王會不會聚在一起開會商量，本來給陳大偉72歲的壽命，他今天又工作了一個半小時，我們再給他的生命增加一個半小時。有沒有這種可能？沒有。由此我們體會到的東西是什么呢？我們體會到的是工作過程是我們生命流淌的過程，是我們生命消逝的過程。工作本身就是生活。

我是從1999年開始慢慢明白這個道理的。當我想明白這個問題的時候，我開始像熱愛生活一樣熱愛工作。我要讓我的生活更幸福，就要努力讓我的工作更愉快，更充實。為什么？因為工作期間，是我人生最寶貴的一段時間。比如說各位網(wǎng)友，你們想一想，你們十七八歲或者二十歲多一點走上了教育工作崗位，到五十五歲六十歲退休的時候，這段時間你在干什么??？清醒著的時候，你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工作。在這三四十年中，你在工作著，其實也在生活著。

一方面工作本身就是生活，另一方面工作又是人生存和發(fā)展實現(xiàn)自我的一種方式。我體會人生存生活的方式就是兩種，第一種是內(nèi)化。什么是內(nèi)化??？內(nèi)化就是占有和享有他人的勞動成果、文明成果，在占有他人的勞動成果、享有他人的文明成果的時候，實際上我們在保存自己，豐富自己，改變自己。比如說我們都穿著衣服，衣服是誰做的，不是我們自己做的，我們在占有他人的勞動成果，保存我們自己；我們今天中午吃了飯，飯是誰做的，是他人的，我們享有了他人的勞動成果。各位網(wǎng)友，說句不客氣的話，我們今天在這里交流，交流過程當中，如果你覺得我說的話對你有些幫助，那么你也在占有我的文明成果。占有我的文明成果目的是什么，就是充實自己，改變自己。內(nèi)化可以使自己變得有力量，這就是學習和成長的意義。

第二種生存方式是外化。外化是什么，外化就是人在內(nèi)化的過程當中，人在成長當中，他總要通過一定的實踐活動來表現(xiàn)自己、實現(xiàn)自己。人活著只內(nèi)化不外化，那就有了罵人的話“養(yǎng)一頭豬還可以吃肉”，你只占有、享有他人的勞動成果沒有一點貢獻感沒有一點成就感，那么你做人就會感到一種缺失。這樣，工作就是一種外化，一種生存和實現(xiàn)方式。

中央電視臺有個公益廣告叫“幫助別人快樂自己”。為什么幫助別人快樂自己啊？因為在幫助別人的時候，證明自己活著有價值、有意思。從這種意義上認識我們的工作，你就會意識到工作是我們生存的一種方式。現(xiàn)在想一想，你能不工作嗎？

很多時候，我向自己的學生：“同學們，你們工作都是為了什么??？”同學們說為了掙錢。我說：“同學們很直爽，很好?，F(xiàn)在請大家做白日夢，假設(shè)你現(xiàn)在中獎了，中了500萬，現(xiàn)在面前有500萬，然后認真想一想，有了這500萬后還想不想做事，想不想通過工作和實踐來實現(xiàn)自己的價值?！贝蠹业幕卮鸲际沁€要做事，還要工作。這樣看來工作就只是為了錢，更多的是要實現(xiàn)自己。

這就是我的體會：工作本身就是生活，也是基于這樣的原因，享受工作中的快樂也就是享受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