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蓋在英國思想上的索齊尼印章

索齊尼派長達百年的影響在后期經(jīng)荷蘭到達英國。約翰·比得爾(John Biddle，1615～1662年)是英國最具影響力的一位“圣經(jīng)派一位論者”(Biblical Unitarian，以區(qū)別于理性派一位論者和普救一位論者)，翻譯了大量索齊尼派著作，還寫作了《雙重教義問答》，多次被國會投入監(jiān)獄。與其他一位論者不同的是，比得爾并不僅僅只是教義方面的革新家，他認為，沒有道德深度的宗教等于沒有宗教。他真正關(guān)心的并不是教義本身，而是教義應(yīng)該指向的圣潔道德情懷的基礎(chǔ)，這也是后世自然神論的重要訴求之一。到17世紀中期，荷蘭與英國之間頻繁的宗教聯(lián)系使得五花八門的索齊尼派思想大舉移植英國，首先是圣公會的牧師受到影響，其后，關(guān)于三位一體的爭論在全國大規(guī)模展開，形成波瀾壯闊的爭辯浪潮，自然神論就是在這波浪潮中誕生的一個思想流派。與前幾個世紀有所不同的是，英國的三位一體爭議并沒有什么新的突破，不外是在一神論與多神論，或索齊尼派或撒伯里烏思想之間徘徊，但它突出了索齊尼派的宗教寬容和信仰自由思想，形成了濃縮基督教精華的強烈傾向。這些思想影響了像克倫威爾這樣的政客和約翰·洛克這樣的知識分子及圣公會部分精英神職人員。據(jù)考證，洛克早在1679年起就開始購買和閱讀索齊尼派的書籍，共達43本之多。不僅如此，他去世后發(fā)表的《基督教的合理性》一書強調(diào)耶穌作為一位道德教師的重要性，非常接近索齊尼派的思想。英國知識界和宗教界最有影響的一些人物，比如大主教迪洛特森、圣公會的名人齊林沃斯、最大的不從國教者理查德·巴克斯特爾、大詩人密爾頓、數(shù)學家牛頓爵士和同期興起的教友會及其他教派都受到索齊尼思想影響。宗教寬容的思想經(jīng)洛克和貝爾發(fā)揮、完善和通俗化之后，洛克一派的思想隨朝圣者進入美國，為愛默生、富蘭克林、潘恩、梭羅等所繼承，并通過詹姆斯·麥迪遜和托馬斯·杰佛遜等人在美國的立法思想中得以體現(xiàn);貝爾一派的思想影響了法國啟蒙運動和德國思想界，并在未來的知識界留下深刻印象。洛克在《基督教的合理性》和《論寬容》中表達出來的思想，是當時神體一位論、阿里烏派、阿米尼烏派和圣公會的其他異端思想向自然神論過渡的最好體現(xiàn)。在洛克那里，理性與教義的關(guān)系逐漸脫離了教義本身而向理性自身的探索轉(zhuǎn)向。他在書中說，只要承認耶穌的救主地位，任何人都可以稱自己是基督徒，而不問他對其他教義持何看法。同時，他繼承“高于理性”但不“違背理性”的一位論傳統(tǒng)，主張理性一時不能解決的問題，就應(yīng)該以寬容的態(tài)度對待。雖然圣公會攻擊他的原則打開了通向所有反宗教的大門，也為無神論提供了便利通道，但洛克自己還是強調(diào)宗教作用的，盡管理性已經(jīng)在他那里提升到極高地位。洛克的上帝與基督教宣講的上帝已經(jīng)有很大差別，更大程度上是理性推論的產(chǎn)物。在他之后，一方面是圣公會的僧侶在布道中不斷強化理性的作用，比如所謂的阿里烏運動中的領(lǐng)袖人物威廉·惠斯頓(William Whiston)和聲振英倫的大神學家撒繆爾·克拉克(Samuel Clarke)。另外一方面，由于洛克強調(diào)只要有一個上帝，有一個救主，就不必再理會其他教義了，這為日后廷德爾等人鋪好了必要的基石。最后但決非最不重要的一條是，洛克的經(jīng)驗論已經(jīng)使神學爭議轉(zhuǎn)向?qū)硇缘恼軐W探究，促使赫伯特等人開始對真理本性和宗教普遍原理的研究，完成了自然神論的理論準備工作。由于人人具備上帝賦予的理性能力，人人就有能力發(fā)現(xiàn)自己的信仰和宗教真理，一個作為最高理性表征的上帝和作為道德楷模的耶穌就是水到渠成的對象了，而教會和其他教義的合理性，用伏爾泰的話說，“至于圣母瑪利亞”，那就讓她見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