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學(xué)造炮制船為下手工夫

原文

早飯后，出城看升字右、后兩營操演。旋拜客二家，巳正二刻歸。見客二次，與筱泉圍棋一局，與幕府諸君鬯談。

眉生言及夷務(wù)，余以欲制夷人，不宜在關(guān)稅之多寡、禮節(jié)之恭倨上著眼。即內(nèi)地民人處處媚夷、艷夷而鄙華，借夷而壓華，雖極可恨可惡，而遠識者尚不宜在此等著眼。吾輩著眼之地，前乎此者，洋人十年八月入京，不傷毀我宗廟社稷，目下在上海、寧波等處助我攻剿發(fā)匪，二者皆有德于我。我中國不宜忘其大者而怨其小者。欲求自強之道，總以修政事、求賢才為急務(wù)，以學(xué)作炸炮、學(xué)造輪舟等具為下手工夫。但使彼之所長，我皆有之，順則報德有其具，逆則報怨亦有其具。若在我者，挾持無具，則曲固罪也，直亦罪也，怨之罪也，德之亦罪也。內(nèi)地之民，人人媚夷，吾固無能制之；人人仇夷，吾亦不能用之也。

中飯后，寫沅、季信一件。閱《水經(jīng)》，與汪圖校對潛水、涪水、梓潼水、阻水、南漳水、青衣水、延江水、油水、蘄水。清理文件，倦甚，小睡。見客一次。接雪琴信，知九洑洲于初三日克復(fù)。向師棣作策對甚佳，與之久談。夜清理文件。溫《古文·序跋類》。（同治元年五月初七日）

評點

這一則日記過去常常被人引用，作為曾氏媚外的證據(jù)。其實，曾氏是清王朝的大員，他站在朝廷的立場說洋人“不毀我宗廟社稷”“助我攻剿發(fā)匪”，也是可以理解的。難道還要求一個協(xié)辦大學(xué)士、兩江總督希望洋人幫助太平軍推翻清王朝，搗毀滿人皇室的宗廟社稷嗎？倒是這則日記中的有些話值得我們重視：“內(nèi)地民人處處媚夷、艷夷而鄙華，借夷而壓華”，“內(nèi)地之民，人人媚夷”。這里透露出一個重要的信息，即老百姓并不仇恨洋人。

這不是用“愛國”還是“賣國”這樣的大道理就能說清楚的話題。它反映的是人性中的某些方面：只要不是在直接傷害他的自身，那么人總是習(xí)慣于討好強者，服從強勢力量。所以曾氏認為中國的根本問題在于自強，自身強大起來后什么事情都好辦了。而眼下要想很快強大，就必須學(xué)習(xí)洋人造炮制船的本事。這個認識，早在一年半以前，他便寫在給朝廷的奏折中：“目前資夷力以助剿濟運，得紓一時之憂；將來師夷智以造炮制船，尤可期永遠之利?！痹喜⑶野堰@一理念付諸實踐。五個月前，他便在安慶創(chuàng)辦一所名曰安慶內(nèi)軍械所的兵工廠，以西方的制作方式造槍炮子彈，由此揭開洋務(wù)運動的序幕。時至今日，我們不能不承認，曾氏的這些認識和作為，體現(xiàn)了一個高級官員對國家、對民族的負責(zé)任的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