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懷疑論的絕響:自由主義知識論在現(xiàn)代中國的命運
討論至此,我們還需面對這樣一個事實:懷疑論的知識論盡管相當稀缺,胡適為之付出的努力卻幾成絕響。在中國現(xiàn)代思想史上,唱自由、民權者不知其幾,獨不見有人回應、認真對待胡適所倡導的懷疑論和不可知論。為什么胡適的努力會是這樣一種結果?筆者以為,可能的解釋是:
首先,可能與對傳統(tǒng)的路徑依賴有關。國人長期浸潤于一元論的思維方式下,耳濡目染的是“盡性知天”、“體天行道”、“繼天立極”的豪言壯語,以及對“至圣至明”的君主、圣賢們的歌頌期盼之聲,懷疑論、不可知論對他們來說不啻海外奇談,根本就不符合中國人的思維習慣。
其次,還可能與當時中國缺乏對這種知識論的社會需求有關。我們知道,近代以來中國的一個緊要問題是,如何擺脫“西方?jīng)_擊”造成的空前危機,免于亡國滅種的危險,實現(xiàn)國家的富強,它是擺在各派思想家面前迫在眉睫的、急需要解答的問題。而置身這種危機之中的普通民眾,也迫切需要有人能夠為其指出明確的方向,找到更快捷、更徹底的解決上述社會政治問題的方案。事實上,許多自由民權論者之所以主張民主、自由,與其說是出于人本身的需要、出于對人的理性和知識境況的考慮,不如說是把自由、民權作為手段,從爭國權、挽救民族危機的需要去爭民權。比如同為自由主義者的梁啟超就多次表達過這樣的思想:國家是“積民而成”,民無權則國無權,故欲強國權,必先興民權。④反觀胡適的懷疑論、不可知論以及自由主義政治主張,則是拒絕提供根本、快速解決社會政治問題的“正確方案”,主張通過點滴改良、不斷試錯來謀社會的進步,既讓人沮喪,又讓人覺得河清無日、道路迂緩,其遭受冷遇也就不足為怪了。
不過,胡適津津樂道的知識論問題的最終寂寞遭際,他念茲在茲的話題似乎至今還是空谷足音,這的確是一個中國思想史乃至現(xiàn)代化啟蒙運動中耐人尋味的“事件”。當歷史發(fā)展到今天、那個時代的“焦慮”應當成為往事的時候,我們是否可以從容地傾聽那陌生的聲音,反思我們文化的單一性呢?
注釋:
①胡適:《四十自述·介紹我自己的思想》,《胡適論學近著》第1集,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
②轉(zhuǎn)引自“中國現(xiàn)代思想家”叢書第七輯《胡適卷》,臺灣巨人出版社1978年版,第34頁。
③胡適:《實驗主義》,見《胡適文存》卷二,上海亞東圖書館1930年版。
④參見梁啟超《愛國論》,《飲冰室合集·文集》之三;《新民說》單行本,中州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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