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言教育與語言理論教育

第一節(jié)　雅言教育與語言理論教育

一、雅言教育

雅言教育，實際上就是漢代揚雄《言方》中所說“通語”教育。它是語音的規(guī)范雅正的教育訓練?？鬃优c荀子所說的雅言，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黃河流域，以夏朝疆域為中心的語言，它是北方廣大地區(qū)人們的共同語，相當于現(xiàn)在普通話的概念。雅言有別于南方越、楚等國使用的方言?！墩撜Z·述而》：“子所雅言，《詩》《書》執(zhí)禮，皆雅言也?！笨鬃邮褂醚叛裕绕涫钦b讀講授《詩》《書》的時候，參加禮儀活動的時候是必須的。荀子較之孔子對方言和雅言的認識更深刻些。在他看來，教育會使人們學會雅言。《勸學》中說：“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聲，長而異俗，教使之然也?！边@段話說，吳國、越國、夷族、貉族的孩子，出生時的哭聲相同，長大后的習俗語言各不相同，這就是教育使他們這樣的。因此，荀子繼承孔子的語言教育，加強教育訓練，使更多的人學會雅言?！盾髯印s辱》：“越人安越，楚人安楚，君子安雅。”孔子、荀子的“雅言”觀念與教育，對于那些游說諸侯、往來四方的辯士和外交人員，是極為重要的“言語”教育內(nèi)容?！把哉Z”教育的內(nèi)容，還應該包括培養(yǎng)具有“雅言”水平的翻譯人才。因為，各諸侯國不僅相互交往，而且還與四邊周圍的外族異邦通商和外交?！抖Y記·王制》中就記載了最早的翻譯：“中國、夷、蠻、戎、狄，皆有安居、和味、宜服、利用、備器。五方之民，言語不通，嗜欲不同。達其志，通其欲，東方曰寄，南方曰象，西方曰狄鞮，北方曰譯?！边@段話說的是，中原和少數(shù)民族地方人民語言文字不通，要彼此表達愿望，交流信息，就需要各種翻譯。

二、語言理論教育

言語教育，還在于語言理論的探討研究及其傳習教育。這種學術(shù)研究及其傳習教育，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還僅僅是一種初始萌芽狀態(tài)。但是，作為有遠見卓識的學問家，他們都能及時地把這些初步的語言理論傳達教授于自己的學生。這從記錄他們成果的著作中可以看出。最早提出的語言理論概念是“詞和概念”?！独献印ひ徽隆分姓f：“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薄吨袊鴼v代語言學家·荀子》中解釋說：“老子所說的‘常名’，是指與客觀事物有本質(zhì)聯(lián)系的概念；而‘可名’則是指表達概念的名稱，即詞語?！擅?，非常名’的意思是說：可以說出來的名，并不是經(jīng)常不變的名。在這里，老子指出名稱與客觀事物并沒有本質(zhì)的聯(lián)系，它只不過是表達概念的符號?！睂τ谠~語與概念的認識，孔子、墨子也進行著探索。而成績突出者，則是荀子。他寫了一篇《正名》，專門進行論述。他不僅明確地提出概念是在詞語的基礎(chǔ)上形成的，“單足以喻單則單，單不足以喻則兼?！眴我艄?jié)詞能夠表達事物就用單音節(jié)詞，單音節(jié)詞不能表達事物的就用雙音節(jié)詞，而且，提出“名無固宜，約之以命，約定俗成謂之宜，異于約則謂之不宜。名無固實，約之以命實，約定俗成謂之實名?！边@是說，事物的名稱本來沒有一定要用這個名稱才算合宜，是人們共同約定給實際事物命名，約定俗成了然后就成了習慣就是合宜，違反了這個約定和習慣的就叫做不合宜。名稱本來就沒有指定某個實物才算合適的規(guī)定，是人們共同的約定給它取這個名字，約定俗成了就把它稱為某一事物的名稱。另外，荀子還提出人是先有感性認識，再上升為理性認識的?！靶挠姓髦?。征知，則緣耳而知聲可也，緣目而知形可也，然后征知必將待天官之當薄其類然后可也?！币虼?，語言的訓練，是有利于思維的開發(fā)，而思維的敏銳，歸納概括能力的強勁，有利于語言的表達。另外，荀子還提出，語言的發(fā)展與豐富，與時代社會的進步是同步的?！叭粲型跽咂?，必將有循于舊名，有作于新務?！蹦蛹捌鋵W生們，對邏輯理論的教與學、研究探索，取得了顯著的成績?！赌印分杏涊d了他們教與學、研究探索的成果以及實際應用的范例。在《大取》中指出，文章語言，應該是：“夫辭，以故生，以理長，以類行者也?！边@里，故是文章立論的依據(jù)、理由，理是文章之所以有說服力所使用的規(guī)律和道理，類是文章之所以流行必須把握區(qū)分的事物的類別。故、理、類，是邏輯推理的概念，也是寫文章必須把握的要點。而且，更應把握文章的主題、立意，這就是《非今上》里所說：“凡出言，則不可不先立儀而言。”《非攻》《非命》所立的儀就是反對攻戰(zhàn)、反對命定?！都鎼邸氛撟C的就是人的“兼相愛”，《節(jié)用》論證節(jié)儉反對浪費?！赌印分械奈恼?，題目常常就是鮮明的“立儀”。另外，《墨子》中提出論說文的“言有三表”。《非今上》說：

言必有三表。何謂三表？有本之者，有原之者，有用之者。于何本之？上本之于古者圣王之事。于何原之？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實。于何用之？發(fā)以為刑政，觀其中國家百姓人民之利。此所謂言有三表也。

言有三表，這是《墨子》邏輯理論中最有代表性的論證方法。本、原、用，就是三表。三表者，就是論證的三個層次或曰三個步驟。第一表，立論要有所本，即要有可信的歷史事實（圣王之事）；第二表，立論要有所證，即要有現(xiàn)實社會中人民群眾耳聞目睹的真實情況；第三表，立論要有實效，即要有經(jīng)過實踐檢驗而有利于國家、百姓的驗證結(jié)果。這是對寫文章更高層次的要求，不說空話，不引假證，不宣傳贊揚無實效的大話。另外，《小取》中還提出了邏輯推理的7種方式。它們是或（選言）、假（假言）、效（直言）、譬（類比），侔（直接推理）、援（歸謬）、止（否定）。這些方式，就是語言邏輯教育的范例，被墨子的學生們或再傳弟子記載下來。

三、第一部辭書——《爾雅》

據(jù)陸宗達、王寧的研究，《爾雅》不是一人一時之作，而是雜采幾代多家的訓詁材料匯編起來的。而且，匯編也不是一次而成，而是逐步完善的。初具規(guī)模的時代在公元前400年至公元前300年左右的戰(zhàn)國時期，漢代古文經(jīng)典的傳注發(fā)達起來之后，又經(jīng)過一番增補潤色，才成為我們今天所見的文本?！稜栄拧烦蓵^程是戰(zhàn)國時期。儒道墨法等各家學者，既在語言的教育中傳習著應用著它，也參與了匯編整理工作?！稜栄拧肥鞘?jīng)之一。王寧先生在《十三經(jīng)說略·爾雅說略》中指出：“《爾雅》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經(jīng)書，只是經(jīng)書訓詁的匯編?！秉S季剛先生根據(jù)《荀子·榮辱》“越人安越，楚人安楚，君子安雅”與《儒效》“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對照，認為“雅”是“夏”的借字。他提出：“一可知《爾雅》為諸夏之公言；二可知《爾雅》皆經(jīng)典之常語，三可知《爾雅》為訓詁之正義?！保ā?2〕283）可以看出《爾雅》這部書在戰(zhàn)國時代就對古代經(jīng)典的詞語進行解釋了。它以標準語言解釋方言俗語，以當代語言解釋古代語言，以常用語言解釋難僻詞語，它是我國最早的一部訓詁辭書，也是世界上最早的辭書。劉勰《文心雕龍·宗經(jīng)》：“通乎《爾雅》，則文意曉然?！本ā稜栄拧肪湍荛喿x知曉古籍的深刻含義。

《爾雅》原書三卷20篇，亡佚《敘篇》，現(xiàn)存19篇，按內(nèi)容和性質(zhì)可劃分為六大類。

第一類，有《釋詁》《釋言》《釋訓》，解釋普通詞語。有的是今語翻譯古語，有的是用今語解釋今語，用比較通俗易懂的詞語解釋難懂的詞語。如：“初、哉、首、基、肇、祖、元、胎、俶、落、權(quán)輿，始也。”“始”是當時通用語，用“始”解釋從“初”到“權(quán)輿”共11個詞。

第二類，有《釋親》《釋宮》《釋器》《釋樂》，解釋人事的名詞。如：“父為考、母為妣。父之考為王父，父之妣為王母。”“宮謂之室，室謂之宮”。

第三類，有《釋天》，是天文名詞的解釋。如：“北極謂之北辰，何鼓謂之牽牛?！?/p>

第四類，有《釋地》《釋丘》《釋山》《釋水》，解釋地理狀況和地理名稱。如：“下濕曰隰，大野曰平，廣平曰原，高平曰陸?！?/p>

第五類，有《釋草》《釋木》，解釋植物名稱。如：“灌木，叢木?！薄拜?，苦菜?！薄八兴诱咴恢?。”

第六類，有《釋蟲》《釋魚》《釋鳥》《釋獸》《釋畜》，解釋動物名詞。如：“舒雁，鵝。舒鳧，騖?！薄搬翎?，如人。披發(fā)迅走，食人?！?/p>

從第二類開始，至第六類，共計16篇，解釋的是百科名詞。這是當時人們對名物認識和分類的最高水平。因此，后人稱之為百科詞典。它是學習理解先秦五經(jīng)至諸子各家著作的工具書，亦是學習語言的文本?！稜栄拧返淖⒈竞芏?，今天普遍使用的是晉代郭璞的注本。為郭注作疏通行的有北宋經(jīng)學家邢昺的《爾雅義疏》。該書收入《十三經(jīng)注疏》中?！稘h書·藝文志》把《爾雅》附于《孝經(jīng)》之后，實際已視之為儒家經(jīng)典，《隋書·經(jīng)籍志》把它列入經(jīng)部《論語》之后，并說：“《爾雅》諸書，解古今之意，并五經(jīng)總義，附于此篇?！碧拼淖跁r，將《爾雅》列為經(jīng)書。據(jù)《孟子題辭》：“孝文皇帝欲廣游學之路，《論語》《孝經(jīng)》《孟子》《爾雅》皆置博士。后罷傳記博士，獨立五經(jīng)而已?！薄缎绿茣みx舉志》上說：“（學館生徒）學書，日紙一幅。間習時務策，讀《國語》《說文》《字林》《三蒼》《爾雅》。”《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四十《小學類》所列書籍之一《爾雅注疏》的提要說得很對：“今觀其文，大抵采諸書訓詁名物之同異，以廣見聞，實自為一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