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守怡(復旦大學教授)
談家楨先生早年從事的異色瓢蟲遺傳學研究,奠定了中國遺傳學家國際矚目的地位。先生后來撰寫的《基因與遺傳》成為中國第一部關于遺傳學的專著。談先生回國以后,長期致力于培養(yǎng)我國遺傳學人才的教育工作,為中國遺傳學科培養(yǎng)了大批人才。直至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前,中國從事遺傳學的專家很多都是談先生直接或間接的學生。我由于多年承擔本科生教學管理和遺傳學教學工作,常得到談先生的很多關注和指導,深切感受到談先生對青年學生和教師成長的深切關注和熱心扶植。列舉我至今印象最深的幾件小事,折射出談先生對青年學生的關愛。
記得10年前的一個夏季,一天,談先生約我到他辦公室去。他見到我就問:“你知道本科生中有個叫李輝的同學嗎?”我一時不知是何事情,告訴談先生我認識這個讀大三的學生。談先生說李輝同學寫了一篇關于人類膚紋遺傳方式的論文,要我拿來看看。談先生接著說:“我知道從學術上看,他的論文還有不周密和欠缺之處,但是一個本科生能有這樣的思考,能有獨立設計課題并通過采樣分析的實驗,得出這樣的結論,這種執(zhí)著的科研精神值得贊揚,你是主管本科生教學工作的,對李輝同學要給予關注和支持?!痹谶@以后,談先生多次向我詢問李輝同學的課外研究工作,詢問學院是怎樣支持他的獨立研究工作的。后來李輝同學在指導教師的幫助下,獨立撰寫發(fā)表了《人類膚紋遺傳學研究》論文,并且在1999年以另一篇論文《上海越族與臺灣高山族親緣關系的遺傳分析》獲得全國大學生課外科技論文挑戰(zhàn)杯賽特等獎。談先生就此事再次找我談話:“一個青年學生的學術成長是需要時間和扶植的,不能苛求年輕人從一開始就是正確的,在科學研究的道路上,應該給予他們更多的是鼓勵和支持。”從此,我們依照談先生的指導,以培養(yǎng)學生研究能力和綜合素質為目的,積極鼓勵學生提早進入科研實驗室,支持學生開展課外研究課題。在以后的歷屆全國大學生論文挑戰(zhàn)杯賽中,我們學院的本科生在5屆賽事中共獲得特等獎3項、一等獎2項、二等獎2項,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果。談先生從對一個青年學生的指導,提高到了關于學生培養(yǎng)目標和方式的人才培養(yǎng)創(chuàng)新理念,為我們在培養(yǎng)國家精英人才的教育道路上做出了重要的指導。
另一件事情是發(fā)生在20世紀90年代初期,當時全國的理科教學條件都還不是很好,學生的教學實驗室也較簡陋,現(xiàn)有的實驗設備不能滿足學生的培養(yǎng)。談先生看在眼里,急在心間。他聯(lián)合全國12名院士,聯(lián)名給教育部等國家相關領導部門寫信,大聲呼吁為了我國理科人才培養(yǎng)的后繼有人和國家發(fā)展戰(zhàn)略需求,設立“理科人才培養(yǎng)基地”資助項目,著重解決教學條件和人才培養(yǎng)定位問題。1991年教育部給予了積極回應,開始在全國部分大學設立了理科基礎人才培養(yǎng)基地,并給予每個基地150萬元的支持,這是在當時國家還不是很富裕的情況下,給予理科人才培養(yǎng)的巨大支持。復旦大學生命科學學院是全國生物學科第一批設置的生物學人才培養(yǎng)理科基地。談先生在基地建設開始以后,多次提出建設意見和目標,要我們精心策劃,科學合理地制訂實施方案,達到建設國家一流的生物學人才培養(yǎng)基地的目標。
在教育部的多年支持下,1997年,我們初步完成了生物學人才培養(yǎng)基地建設的一期規(guī)劃。那一年的5月底,天氣已經比較炎熱,談先生聽過我們的匯報后,非常高興,表示要親自去看看我們改建的所有教學實驗室。學院的本科生教學實驗室分布在兩個相距較遠的樓,通常教師和學生都是騎車往返的。但是那一天,談先生為了一一考察我們的建設成果,冒著30℃以上的高溫,一步步、一層層走遍了我們所有的教學實驗室。談先生看過以后,高興地說,實現(xiàn)了我們多年的一個愿望,本科生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做實驗,有了一個良好的條件。1999年6月21日談先生還欣然提筆寫下了:“理科基礎學科人才培養(yǎng)基地建設很有必要,很有成效,至為高興!”那一年,談先生已90歲高齡。這以后又過了10年,我們的本科生教學實驗室又有了新的進展.我們的教學實驗室已經是一個布局全面、設施合理的現(xiàn)代化教學實驗室,我們培養(yǎng)的學生已經走向了國際研究的前沿領域,談先生對青年學生教育的關愛依然讓我們感動。
第三件事情是談先生對我講過的一段話。我已經忘記當時是如何談起“文化大革命”這個話題,我知道談先生在那個非常時期受到過巨大的磨難,所以我們很少和談先生談論這個話題。談先生那一天對我說,一個人要有寬廣的胸懷,要有堅定的信念。心如大海能載船,志如磐石可勝天。談先生還說,“文革”中有過那樣的磨難,他從來沒有想過自殺,他相信走中國的遺傳學道路沒有錯。國家還會重視知識的。我還在品味談先生的精神和意志的時候,談先生又和我談了這樣一段話:“‘文化大革命’是一段歷史,在那個非常時期,人的認識都可能會產生錯誤,有的人緩和些,有的人激烈些,那個時候也有人打了我、罵了我。我不想回憶是誰傷害過我,現(xiàn)在我也絕不會去追究。那是時代的錯誤,年輕人在那個錯誤的時期有過錯誤的舉動不完全是個人的責任。要給人自我認識錯誤的機會?!闭勏壬倪@一段話,我不知道他還對誰講過,我相信他沒有對很多人講過,因為談先生不想讓別人有歷史痕跡的壓力,寬宏大量是談先生一貫的品格。在談先生多年的學術生涯中,先生有過很多的工作思路和工作成果。我知道,也許有人會對先生的一些工作做出不同的點評,但是我敢相信,就談先生個人的品德,那種寬容大度、坦蕩直言、一生育人的高風亮節(jié)是先生所有的學生所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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