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相如是蜀郡成都人,字長卿。年少的 時候喜好讀書，學(xué)習(xí)擊劍，因而他的父母給他取 名爲(wèi)犬子。司馬相如學(xué)業(yè)已成,因爲(wèi)敬慕蘭相如 的爲(wèi)人，就更名爲(wèi)相如。憑著家中的資財做了郎 官，侍奉孝景帝,擔(dān)任武騎常侍，但這并非是他 的愛好。正趕上量董不喜好辭賦，這時候梁孝王 來京朝見天子，一批游說之士如齊郡人鄒陽、進 陰人枚乘、吳縣人莊忌先生等人隨同前來,司馬 壘見了很喜歡他們，就藉有病免掉了官職，到 梁國去做客,游學(xué)。疊玉讓他同各位儒生住在 一起，司馬相如得以和儒生們及游說之士相處了 幾年，于是就作了《子虛之賦》。

        正逢梁孝王去世,司馬相如回到家中,可是 家里貧窮，沒有什麼可以用來作自己的職業(yè)。他平素和臨邛令王吉相友善,王吉說:“長卿你若 長年出外求職做官而沒辦法的時候，就可以到我 這里來。”于是司馬相如就前去投奔,住宿在臨 邛城下的都亭之中。臨邛令假裝恭敬，每天都前 往拜見司馬相如。司馬擔(dān)如起初還接見他，后來 就稱病，派隨從去謝絶王宜，玉直則愈加謹慎莊 重。臨邛城中有很多富人，而卓王孫家中有八百 個奴仆，程鄭家也有幾百人，兩個人便互相說 道：“縣令有貴客，我們備好酒飯宴請他。”便一 并邀請縣令?？h令已經(jīng)來到，皂氐賓客數(shù)以百 計。到了中午時分，去請司馬長卿,司馬長卿藉 口有病不能前往，臨邛縣令不敢嘗一口飯，親自 前往迎請司馬相如。司馬相如迫不得已,勉強前 往，滿座的人都傾慕他。飲酒正酣之時，臨邛（qióng）令捧琴上前，說道：“我私下聽說長風(fēng)喜好彈琴, 希望您能彈琴，用它自助快樂?！毕嗳甾o謝了一 下，就彈奏了一兩支曲子。這時卓王孫有個女兒 叫卓文君,新近守寡，喜好音樂，因此司馬相如 假裝與縣令互相敬重，而用琴聲挑逗她。司馬相 如到臨邛,有車馬隨行，舉止雍容典雅，甚爲(wèi)俊 美；等到去皇氐家中飲酒，撫琴，卓文君偷偷地 從門縫間窺視他，心里高興，很喜歡他，惟恐配 不上他。散席之后，司馬相如便派人重重賞賜文 查的侍者，以傳達殷勤衷情。卓文君夜間逃出家 門，私奔司馬相如,盤便和她一起乘上車馬, 奔回成都。家中空空如也，柢（dǐ  chí）有四面的墻壁立在 那里。卓王孫大怒說:“女兒不成才到了如此地 步，我不忍心殺她，可不分給她一個錢?！庇腥?去勸卓王孫,而卓王孫始終不聽。卓文君過了很 久之后，心中不快，說道：“長卿祇管和我一同 去臨邛,向兄弟們借貸一些，也還足以爲(wèi)生，何 至于讓自己如此受苦呢!”司馬相如就和她一同 前往臨邛,把他們的車馬統(tǒng)統(tǒng)賣掉，買下一個酒 店來賣酒，而讓卓文君坐在爐前賣酒。相如自己 身穿牛鼻圍裙，和雇工、奴婢們共同操作，在市 中洗滌酒器。卓王孫聞聽之后,深感恥辱，就爲(wèi) 此閉門不出。兄弟們和長輩們輪番來勸說皇王 孫，說：“你有一兒兩女，所缺的并非是錢財啊。 如今卓文君既已委身于司馬長卿,長卿本來厭倦 了游宦的生活，雖說家境貧寒，他的才能還是足 可以依托的，況且又是縣令的客人，你爲(wèi)何要單 單如此輕辱他呢!”卓王孫迫不得已,就分給皇 文君家僮一百人,錢財百萬，以及她出嫁時的衣 物、被褥及錢物。卓文君便和司馬相如一同回成 都去，購買田地、房宅，成爲(wèi)富有人家。

           過了好久，蜀郡人楊得意擔(dān)任狗監(jiān),侍奉皇，皇上讀了《子虛賦》，覺得很好，就說：“我 偏偏就沒能和這個人同處一個時代啊!”楊得意 說：“我的同鄉(xiāng)司馬相如自稱這篇賦是他寫的。” 皇上吃驚，便召見詢問司馬相如。相如答道: “有這事。然而這是寫的諸侯之事，不值得一看。 請讓我做一篇天子游獵之賦，寫成此賦上奏皇 上。”皇上應(yīng)允，下令尚書供給他筆和木簡。司馬相如以“子虛”爲(wèi)空言虛語，用來稱說楚國之 美；而“烏有先生”，即哪有此事，用來替查人 詰難楚國;“無是公”，即沒有此人，用來闡明天 子的道理。故而是憑空假藉這三個人做文章，用 以推想天子、諸侯的苑囿游獵之事。那篇賦的末 尾一章歸結(jié)于節(jié)儉，用以諷諫天子。把賦上奏給 了天子，天子大爲(wèi)喜悅。賦中寫道：楚國派遣子虛出使齊國,查玉征發(fā)境內(nèi) 全部兵士，備好車騎人馬，和使者一同出外 田獵。田獵結(jié)束后，子虛前往拜訪烏有先 生，向他夸耀此事，無是公也在場。大家坐 定，烏有先生就問:“今天射獵快樂嗎?” ± 虛答道：“快樂?！庇謫枺骸矮C獲的野獸多 嗎?”答道：“很少?！庇謫枺骸凹热蝗绱?，有 什麼可快樂的呢?”答道：“我快樂的是，查 玉本想向我夸耀他那些衆(zhòng)多的車馬，可是我 卻拿云蔓之事回答了他?！睘跤邢壬蛦? “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子虛說:“可以。齊王駕著千乘車馬， 挑選了萬名步兵、騎士，在大海邊游獵。排 列的士卒布滿了大澤，羅網(wǎng)撒滿了山嶺，用 網(wǎng)捕兔，車輪車L鹿，射殺麋鹿，抓住麟腳。 大家馳騁在鹽灘之上，宰割生肉，血染車 輪。射中禽獸，收獲頗多，驕傲地夸耀自己 的功勞。齊王回頭問我:'楚國也有平原大 澤可供游獵的地方嗎，是不是也像這樣饒有 樂趣呢？你們楚王游獵和寡人相比，哪個更 爲(wèi)壯觀有趣呢？’我下車答道：'我是楚國的 鄙陋之人，有幸得以在宮中值宿警衛(wèi)十多 年，時常隨同楚王出游，在后園中游獵，周 圍的景物有的見到了，有的未注意觀賞，然 而即使這樣，也還是未能看遍全部盛況，又 怎麼夠得上談?wù)摮耐饷娲鬂赡兀?樊 說：’雖說如此，你就大略把你的所見所聞 對我講講。’“我回答說：’是，是。我聽說楚國有 七個大澤，我曾經(jīng)見到過其中一個，沒有見 到其余的。我所見到的，大概祇是其中極小 極小的一個罷了，名叫云夢。云夢澤方圓九百里，它的中間有座山。那山迂回曲折，高 聳險峻；參差起伏，遮日蔽月；錯綜交叉, 上觸青云；又傾斜而下，連接江河。那山上 的土則有朱砂、石青、赭土、白圣，以及雌 黃、白石英、錫礦、碧玉、金銀，各種色彩 炫耀奪目，燦爛鮮明，好似龍鱗。它的石頭 則有赤玉、玫瑰、琳瑁、琨甬，以及瓊功、 玄厲、頊?zhǔn)?、武夫。它的東面則有蕙草花 圃，杜蓿、秋蘭、白芷、杜若、射干，又有 穹窮、菖蒲、江籬、麋蕪以及甘蔗、芭蕉。 它的南面則有平原、大澤，高低起伏，綿延 不斷，或低洼，或平坦，以長江作爲(wèi)邊緣, 以銓作爲(wèi)界限。那里高而干燥之處則生長 著馬藍、蘇草、苞草、荔草以及籟蒿、莎草 和青讀，而那低下潮濕之處則生長有藏、 蔑、兼葭、東薔、菰米、蓮藕、菰蘆、菴 商、赫草，各種植物在那里生長，不能全都 描繪得盡。它的西面則有涌動的泉水，清澈 的池沼，水波激蕩、流動，水面上開放著荷 花、菱花，水下隱伏著巨石和白沙。里面則 有神龜、蛟竈，玳瑁和蹩、竈。它的北面則 有森林大樹，黃槻木、楠木、樟木、桂椒、 木蘭、黃藥樹、山梨樹、樫柳、山楂樹、梨 樹、黑棗樹、板栗樹，還有芬芳的橘樹和柚 樹。它的上面則有赤猿、德猴以及鶴鵝和孔 雀、鳳鸞，又有騰遠和射干。它的下面則有 白虎、黑豹、鰻蜒、貌穽以及兜、象、野 犀，和窮奇、獲挺。

“'這時便命令戛諸一般的勇士，徒手 格殺這些野獸。楚玉這纔駕馭著被馴服的寶 馬，乘坐著用雕刻的玉裝飾的車駕，揮動著 以魚須裝飾的曲柄肅旌，搖晃著明月珠點綴 的旗幟，高舉壬將制作的利戟，左邊佩帶著 經(jīng)過雕刻的烏嗥弓,右邊則有夏羿箭袋中的 利箭；善于相馬的陽壬在車右陪乘，善于駕 車的蛔作馭手；車馬緩行，尚未盡意驅(qū) 馳，就已經(jīng)踐踏著狡猾的野獸。碾邛邛，踏 距虛，用車軸頭沖擊野馬、沖殺騙驗，乘上 遺風(fēng)千里馬，射殺游蕩之青麒；迅猛快捷，有如雷聲動，疾風(fēng)到，又好似星流霆擊，弓 不虛發(fā)，射中時必定是擊裂眼眶，貫穿胸 膛，直插腋下，斬斷心臟血脈。捕獲的野獸 多得如下雨一般，遮蔽了草地。這樣楚王纔 按轡徘徊，從容自得，在森林里游覽，看那 壯士們暴怒的神情，以及猛獸們恐懼之態(tài), 截獲那些疲憊力竭的困獸，盡觀萬物變化的 神態(tài)。

“'于是鄭國的美女、嬌艷的姬妾，身 披細軟的繪布衣裳，拖著麻布素絹的長裙, 細絲羅五色紛披，薄紗如霧，輕盈低垂；那 裙上的摺皺，紋理深曲，有如溪谷，舞步緩 慢，屈曲前行；長長的衣服多麼美妙，揚起 衣袖，剪裁得如此合身，衣帶飄揚，垂耆如 燕；那合體的衣裙，襯出美好的體態(tài)，裙帶 飄飄，響聲輕柔，下面摩擦著蘭花和蕙草， 上面拂過飾有羽毛的車蓋，取來鮮艷的翡翠 羽毛作裝飾，纏繞著美玉裝飾的登車?yán)|繩; 飄飄忽忽，恍惚間有如神仙一般。

“’這時楚玉便同衆(zhòng)位美女一起，在遍 植蕙草的苑囿中打獵，衆(zhòng)人緩步前行，走上 金堤，網(wǎng)住翡翠鳥，射中鷄鵜，小小的短箭 射出去，拖著細細的繳線，那帶繩之箭射中 了白鵠，系住了駕鵝，那顚鵝雙雙落下，黑 鶴也中箭墜地。打獵倦怠了以后，便到清池 中游玩；劃著畫有鵲鳥的彩船，揮動桂木制 成的船槳，張掛翠幔，舉起飾有羽毛的華 蓋，網(wǎng)捕玳瑁，釣起紫貝；敲響金鼓，吹起 長簫，船夫高歌，聲音悲嘶，水中的蟲魚驚 駭，波浪翻騰，泉水上涌，浪濤匯集，滾石 相撞，碩破磕磕，陣陣轟鳴，有如雷霆之 聲，幾百里之外都能聽得見。

“'將要停止打獵的時候，敲起六面靈 鼓，燃起烽火，車輛依次前行，騎士列隊進 發(fā)，前后相連，接續(xù)不斷。這時楚玉便登上 陽云之臺,安然淡泊，清靜自持，然后品嘗 起調(diào)和好的、加入五味調(diào)料的食品。不像大 王您整日里往來馳騁，不下車輿，切割鮮肉 在輪間燒烤來吃，自以爲(wèi)樂。我私下看來，齊王您大概不如楚王快樂?！@時齊王便默 不作聲，沒有什麼話來回答我了。”

       烏有先生說道:“話怎麼說得這樣過分 呢！您不遠千里前來訪問查國，齊王發(fā)動境 內(nèi)全部的士兵，又備齊了衆(zhòng)多的車馬，出外 與你游獵，本是想要合力獵獲野獸，來讓您 高興高興，爲(wèi)什麼要把這叫做夸耀呢！談湎 楚國有無大的游獵地方，是希望能聽一聽您 們大國的風(fēng)俗及功業(yè)，聽一聽先生您的美 談。如今您不去稱頌楚王恩德深厚，卻極力 推崇云夢澤,作爲(wèi)高論，奢談淫樂之事，而 顯現(xiàn)靡麗之風(fēng)，我私下認爲(wèi)您不該這樣做。 如果真如您所說的那樣，也原本不是楚國的 美事。若確有其事，您說了，就是在宣揚國 君的丑惡行徑；若本無此事，您說了，就是 在損害您的信譽。無論是宣揚國君的丑事， 還是損害個人的信譽，這二者之中，無一可 取，可是先生您這樣做了，則必將會被查國 人所輕視，在楚國也會受累獲罪了。況且齊 國東臨大海，南面有瑯邪山,可到成山去觀 賞，到之果山去射獵,在勘邊灣里泛舟，在 孟諸澤里遨游,側(cè)面與寵慎爲(wèi)鄰，右面以湯 登爲(wèi)界，秋天時到直丘打獵，徘徊漫步于海 外，可以吞下八、九個像云憂那樣的大澤， 而胸中竟絲毫不覺有何梗塞。至于那些不同 凡響的奇異之處，那些特殊的種類，珍禽異 獸，紛繁衆(zhòng)多，像魚鱗一般聚集在一起，充 塞其間，不可勝數(shù)，禺也難呼其名，契也難 計其數(shù)。然而齊玉身居諸侯之位，不敢輕言 游戲的快樂，以及苑囿的廣大；先生您又被 待爲(wèi)賓客，因此帷纔推辭著未肯答覆，又 怎麼能說他是無言以答呢!”

        無是公聽了大笑道:“楚國固然有過失， 可聲國也并未得到什麼。天子之所以要諸侯 們繳納貢賦，并非是爲(wèi)了財貨錢幣，是爲(wèi)了 讓他們通報履行職務(wù)之事；之所以要分封疆 ±,劃分地界，并非是爲(wèi)了防守抵御，而是 爲(wèi)了禁絶淫放、邪惡之事。如今查國位居?xùn)| 方藩國之列，卻向外私交寵慎，舍棄本國，越出國境，跑到海外去打獵，這在禮義上恐 怕是不可以的吧。況且二位先生的言論，不 致力于闡明君臣的道義以匡正諸侯的禮數(shù), 卻祇是在那爭論游獵的快樂以及苑囿的廣 大，想要藉奢侈之風(fēng)勝過對方，憑荒淫無道 競爭先后，這并不能用來宣揚美名、提高聲 譽，而恰恰足以貶低君王和損害自身的名譽 啊。況且說那理、楚國之事又哪值得一提 呢！先生們是沒有見過那宏大美麗的場面 呢，難道你們單單就沒有聽說過天子的上林 苑嗎？

      “左有蒼梧,右有西極,丹水流經(jīng)它的 南方，塞溫流經(jīng)它的北面；霸丞、涯水始終 流淌，涇丞、渭水出入苑中,鄧水、部水、 潦水、滴水,曲折宛轉(zhuǎn)，周流于苑囿之間。 浩浩蕩蕩，八水分流，勢態(tài)各異。東西南 北，往來奔騰，從盤山間涌出，流行于洲 波水邊，流經(jīng)桂林之中,穿過寬廣無際的原 野。水勢盛大而迅猛，沿著大丘急轉(zhuǎn)而下， 奔向狹窄的出口。波浪碰撞著巨石，沖擊著 岸頭沙堆，飛流怒吼，洶涌澎湃，河水迅猛 奔流，浪花激蕩，水流肆意回旋逆轉(zhuǎn)，翻騰 相擊，澎湃起伏，水勢高起，回旋如云，蜿 蜒縈繞，波浪相推，沖向低處，飛流急湍， 撞擊著山崖、曲堤，奔騰高揚，迅疾涌流， 臨近小洲，注入溝壑，輕聲墜落，水盛流 深，砰然震響，水流奔涌，轟鳴沸騰，水波 急馳，白沫狂跳，迅猛急轉(zhuǎn)，悠然流散，寂 寥無聲，安然永歸。這之后水勢浩蕩，渺無 邊際，安然回旋，慢慢流去，波光閃閃，向 東流入大湖,溢滿附近的池塘。于是乎蛟 龍、赤螭、鮪鰭、蠅離，鯛、鱸、觥、鮪， 以及禺禺、噓、鮪，它們揚鰭搖尾，抖鱗舉 翅，潛游在巖石深處；魚驚驚呼，萬物衆(zhòng) 多，明月珍珠，閃耀江畔，置石和黃碩，還 有水玉，累累堆積，色澤燦光彩煥發(fā)， 聚集在其中。那鴻鵠、鵜、鴇，翩鵝、鵰 鶏，竅糖、簸目，以及煩驚、鵰麒，咸嶋、 殖、鷗，一群群地浮游在水上。隨風(fēng)飄蕩，四處泛游，和水波一起搖蕩，有時隱蔽在長 著水草的小洲上，銜食著菁、藻，咀嚼著菱 藕。

      “于是乎又有高山巍巍，高峻挺拔，林 深樹高，山勢險峻，高低不齊，九爰山、1 薛山和南山高高聳立,陡峻傾斜，狀如贏 綺，山路崎崛不平，開通溪谷，溝渠曲折, 空谷幽深，高大的土丘在水中各分爲(wèi)島嶼, 非常高峻，地勢高低不平，山巒起伏，綿延 不斷，傾斜之處漸趨平坦，水緩緩地流淌在 溪谷之間，泛濫于平原之上，平野千里，無 處不被整治平坦。那里覆蓋著緑蕙，掩映著 江籬，混生有麋蕪，夾雜著流夷。結(jié)縷遍 布，緑莎叢生，揭車、杜蓿、蘭草，稟本、 射干，紫姜、陽蕾，寒漿草、金登草、杜若 和務(wù)草，以及鮮枝、黃礫，蔣、芋、青瑣, 散布在大澤之中，蔓延到廣大的原野之上, 相連不絶，廣爲(wèi)延展，隨風(fēng)傾倒，吐露芬 芳，散發(fā)濃香，香氣四散，衆(zhòng)香飛揚，宣瀉 到各個地方，無比的馥郁濃烈。

       “于是乎遍觀四周各處，睜大了雙眼, 卻模模糊糊，看不真切，茫茫不清，隱隱約 約，看去全無頭緒，又不見其邊際。太陽從 東面的池沼升起，再從西陂那邊落下。它的 南面則即使是隆冬季節(jié)，也生長草木，水波 翻涌；野獸則有擴、旄、膜、耗，水牛，四 不像、麋鹿，赤首、圜題，以及窮奇、象、 犀牛。苑囿的北面則即使是盛夏時節(jié)，也是 天寒地凍，可撩起衣裳涉冰過河；野獸則有 麒麟、角端，騙験、橐駝，蚩蚩、m,以 及駛駅、驢、驟。

        “于是乎離宮別館，漫山跨谷，高大的 廊屋四周互相連屬，兩層的樓房閣道曲折相 連，屋椽雕繪有花紋，上面用碧玉裝飾，可 通輦車的閣道相連不斷，在走廊上周游，因 爲(wèi)路長而在中途停宿。削平高山，在山上修 筑殿堂，層層臺閣重重疊疊，深邃的內(nèi)室幽 暗莫測，俯視則遙遠而不見地面，仰頭攀住 屋椽，則可以用手觸摸到天空，流星經(jīng)過宮中的小門，彎曲的彩虹越過了小窗欄桿。青 龍盤旋在東面的廂房，象駕的車輿蜿蜒行駛 在西廂清凈之處，靈圉衆(zhòng)仙閑居在清閑的館 舍之中，仙人僅佳之類在南面屋檐下曬太 陽，甘甜的泉水自凈室涌出，河水流經(jīng)中 庭。河岸用巨石修砌整齊，有的深險，有的 傾側(cè)，或爲(wèi)高大險峻的山石，或爲(wèi)似經(jīng)刻削 的奇石，玫瑰、碧琳，珊瑚叢生，瑁玉、旁 唐，紋理有如魚鱗一般，赤瑕色彩斑駁，夾 雜于崖石之間，垂綏、琬琰以及相氐美玉都 從這里出産。

        “于是乎盧橘、夏孰，黃柑、橙、榛, 枇杷、燃、柿，槨、奈、厚樸，黑棗、楊 梅，櫻桃、葡萄，隱夫、郁李、棠棣，以及 格標(biāo)、荔枝，羅列生長在后宮北圃。延至丘 陵，下及平原，揚起翠緑的枝葉，搖晃紫色 的樹干，草木盛開著紅花，光彩鮮艷，照耀 著廣闊的原野。沙棠、櫟、榛，樺、泛、 構(gòu)、W,留落、椰子樹，檳榔樹、棕櫚，檀 木、木蘭，以及樟木、女貞，樹高千仞，粗 大的樹干需數(shù)入合抱，垂下的枝條通暢，果 實和葉子茂盛，叢生相倚，屈曲相依，交錯 糾結(jié)，徑直重迭，盤結(jié)傾斜，垂條紛披，落 花飛揚，枝干繁茂森然，隨風(fēng)婀娜搖曳，疾 風(fēng)凄清，有如金石之聲，又像管籥之音。參 差不齊，環(huán)繞于后宮，紛繁雜亂，重重聚 集，覆蓋高山和溪谷，順著山坡，下至潮濕 的低地，看去無邊無際，探究起來無窮無 盡。

      “于是乎黑色的雄猿，白色的雌猿，蝶 獲、貼鼠，蛭、蜩、蜩蟆，嘶胡、谷、蜿, 在它的中間棲息；長嘯哀鳴，翻騰往來，懸 掛枝頭，蹲臥于樹梢。于是乎跨越無橋的水 澗，騰躍奇異的叢林，手抓懸垂的枝條，投 身到枝條稀疏之處，它們分走各處，散亂遼 落，蹦跳騰躍，遷徙向遠方。

       “像這樣的地方，有數(shù)千百處。在那里 往來嬉戲游樂，在離宮、別館之中住宿、休 息，庖廚不用遷徙，后宮妃嬪不必移居，文武百官一應(yīng)齊備。

       “于是乎自秋至冬，天子校獵。乘上鑲 鏤有象牙的車駕，駕著六匹美玉裝飾的駿 馬，拖著有如霓虹之氣的旌旗，揮舞狀似云 氣的旗幟，前面是獸皮裝飾的車駕，后面跟 隨有導(dǎo)車的游車；孫叔駕車,衛(wèi)公陪乘,侍 衛(wèi)、護從橫行，越出了射獵時的四校部隊。 在森嚴(yán)的天子儀仗隊伍中敲起鼓來，放縱捕 獵者，以座河來作爲(wèi)圍陣，以泰山作爲(wèi)望 樓，車騎孟然震響，震天動地，獵手們分散 開來，忽前忽后，分別追逐著野獸，流動散 開，沿著山嶺，涌向大澤，猶如云布天空, 雨降地面。

        “生擒貌豹，搏擊豺狼，手殺熊熊，腳 踏野羊，頭戴鵰尾裝飾的帽子，穿著白虎圖 案的衣服，身披斑爛獸皮，跨上野馬。登上 三重險峰，下到起伏不平的山坡；直上高 峰，奔赴險境，越過溝壑，渡過河水。擊殺 飛廉，戲弄鏘老，格殺瑕蛤，刺殺猛氏，網(wǎng) 捉駿里，射殺大豬。射箭必中要害，射裂脖 頸，穿透大腦；弓不虛發(fā)，野獸應(yīng)聲而倒。 于是乎車駕按轡徘徊，往來遨游，斜視著隊 伍的進退，觀看著將帥們的神態(tài)變化。這之 后漸漸地慢跑起來，轉(zhuǎn)瞬遠去，用網(wǎng)捕捉那 輕快的飛禽，用腳踐踏那狡猾的野獸，用車 軸頭沖殺那白鹿，襲擊那狡猾的野兔，行動 快捷得可以超越赤電，拋下電光，追逐怪 獸，超出宇宙，拉開繁弱良弓，張滿白羽之 箭，射擊游梟和蜚虞，選準(zhǔn)肥者射箭，先說 出將要射擊之處，然后依言命中，弓箭離 弦，禽獸則中箭倒斃。

        “這之后便揚鞭騰空，超越、飛過驚疾 的狂風(fēng)，乘著虛無之氣，和神仙們一道，踐 踏玄鶴，沖亂昆鷄，追趕孔、鸞，捕捉鮫 II,拂擊鷲鳥，用竿擊打鳳凰，抓獲鴛雛， 捕捉鶴鵬。

         “道盡途窮，掉轉(zhuǎn)車駕返回。逍遙自在 地往來徜徉，從天上降到極北的地方休息， 率然前行，忽然間轉(zhuǎn)歸來時的方向。登覽石關(guān)觀,經(jīng)過封巒觀,路過雄鵲觀,遠望露寒 觀，下到棠梨宮,在宜春宮休息,向西馳至 宣曲宮,在牛首池乘罷首之船,登上龍臺 觀，到細柳觀休息,觀察士大夫的辛勤與智 謀，比較獵手們捕獲的數(shù)量。步兵及車駕踐 踏、碾死的，坐騎所蹬踏的，衆(zhòng)人所踩死 的，以及那些疲憊不堪，驚懼匍匐的、未遭 刀傷而死去的禽獸，尸橫遍野，雜亂交錯, 填滿坑谷，掩蔽了平原、大澤。

        “于是乎大家游樂嬉戲，倦怠松懈下 來，便在昊天之臺擺酒，在寥廓空曠的屋 宇之中陳設(shè)音樂；撞起千石重的大鐘；竪 起萬石重的鐘架；舉起五彩羽旗，樹起竈 皮大鼓。奏起陶唐氏的舞樂,聞聽葛天氏 的歌曲，千人高唱，萬入相和，山嶺爲(wèi)之 震動，山川、溝谷爲(wèi)之揚起波濤。巴俞之 舞、室蔡之音，淮南之樂,于遮之曲，還 有文成和顛地歌曲,衆(zhòng)樂高奏，順次演唱, 金鼓之聲迭起，鏗鏘作響，震徹內(nèi)心，兩 耳受驚。罷國、楚國、衛(wèi)國的音樂, 以及《韶》、《澧》、《大武》、《象》之類的 雅樂，那淫靡放縱之音，鄢郢之地那繽紛 的舞姿，《激楚》之歌那疾風(fēng)般的樂音，還 有俳優(yōu)、侏儒以及狄襲的歌者，之所以能 夠耳目歡娛，內(nèi)心快樂，是因爲(wèi)前有淫靡 之音，后有嬌艷美色。

       “像那青琴、宓妃之類神女,容貌美 艷，舉世無雙，姣好爛靜，粉黛妝飾，理齊 鬢發(fā)，身姿清麗綽約，婀娜柔美，嫩媚纖 細，拖著獨繭作的衣袖，長長的衣服整齊漂 亮，婆娑飄舞，與世人迥異；芬芳濃香，酷 烈馥郁，潔白的牙齒鮮明漂亮，笑容明艷； 彎彎的眉毛又細又長，微微顧盼，眼神嬌 美；她們以美色和精神勾引衆(zhòng)人，歡心快 樂，身在君側(cè)。

        “這已是酒宴過半，舞樂正酣之時，天 子茫然沉思，若有所失。他說道：’唉呀， 這樣太奢侈了！朕是因爲(wèi)聽政之余，閑暇無 事，虛擲光陰，順應(yīng)天道，出外游獵，時常在此休息，擔(dān)心后代奢靡華麗，沿著這種壞 風(fēng)氣走下去無法扭轉(zhuǎn)，這并非是用來繼承功 業(yè)、傳之后代的方法。’于是便停止酒宴、 結(jié)束游獵，而命令有關(guān)官吏道：’苑中土地 可以開墾，全都改爲(wèi)農(nóng)田，用以供養(yǎng)百姓、 屬臣；推倒圍墻，填平溝壑，讓山上、大澤 中的百姓得以到此勞作。在陂池中畜養(yǎng)魚 蝦，不要禁止百姓捕撈，空下宮館，不再入 內(nèi)住宿。打開糧倉，賑濟貧窮百姓，補助衣 食不足之人，撫恤鱗夫、寡婦，周濟孤兒和 老人。發(fā)出恩德的號令，減省刑罰，改革制 度，變易衣服顔色，更正歷法正朔，和天下 人一道重新開始。'

      “于是便選擇良辰吉日，沐浴齋戒，穿 上朝服，乘上天子車駕，舉著華美的旗幟, 鸞鈴鳴響，遍覽于《六藝》的苑囿之中，在 仁義的大道上前行，觀覽《春秋》之林，射 禮上高奏《貍首》之篇，以及《騷虞》樂 章，射取玄鶴，舞動盾牌和戰(zhàn)斧，車上載著 旌旗，網(wǎng)羅群《雅》諸賢，悲嘆《伐檀》之 歌，樂觀《樂胥》之篇，在《禮記》園中修 整儀表，在《書經(jīng)》圃里翱翔飛舞，陳述 《易經(jīng)》之道，放掉怪異野獸，登上明堂, 端坐清廟之中，讓群臣隨意進奏，聽取政事 的得失，四海之內(nèi)，無不獲得恩惠。在這個 時候，天下人大爲(wèi)喜悅，風(fēng)行聽從，隨流教 化，勃然復(fù)興道德，歸于仁義，刑罰廢置不 用，德政盛于三皇，功績蓋過五帝。若是如 此，則游獵纔是件可喜之事。

           “若是終日風(fēng)吹日曬，往來馳騁，精神 疲勞，形容辛苦，車駕、馬匹倦怠，士卒精 力損耗，浪費國家府庫資財，而全無德厚的 恩惠，專心祇顧一人享樂，而不顧念黎民衆(zhòng) 生，忘卻國家的政事，而去貪戀捕獲野鷄、 野兔，這便不是仁者所爲(wèi)。由此來看，W 國、楚國之事,難道不是很可悲嗎！那里地 方不過方圓千里，而苑囿卻占了九百里，這 就使得生長草木的地方得不到開墾，而百姓 沒有飯吃。以那樣小的諸侯，卻享受萬乘之君奢侈的樂事，我擔(dān)心百姓要遭受這事帶來 的苦難了?！?/p>

       這時二位先生愀（qiǎo）然變色，悵然若失，退 身離了席位，說道：“我們見識淺陋，不知 道顧忌，今天纔受到指教，謹遵您的教誨?！?賦寫成后上奏，天子任命他做了郎官。無是 公所言天子的上林苑的廣大,山谷泉水，萬物皆 備，以及子虛所言楚國云夢澤物産甚多,奢談 虛夸，言過其實，而且又并非是義理所崇尚的, 故而刪取其中要點，歸于正道而加以評論。

司馬相如做郎官幾年,正逢唐蒙奉命攻掠、 開通夜郎及其西面的基中，征發(fā)旦、蜀士卒一千 人，郡中又多派一萬余人水陸轉(zhuǎn)運糧食，施用軍 興法誅殺了違抗的大帥，旦、蜀地方的百姓大爲(wèi) 驚恐?；噬下勚耸拢土钏抉R相如責(zé)備唐蒙, 順便曉諭里、蜀百姓，幫助此事并非皇上本意。 檄文寫道：告知巴、蜀太守：蠻夷自作主張，任意 胡爲(wèi)，朝廷未予征討，時間已久，他們時常 侵犯邊境，使得軍中將士甚爲(wèi)辛勞。陛下即 位，存恤安撫天下，使中原和睦安穩(wěn)。這樣 之后發(fā)動軍隊，向北征伐匈奴,單于恐懼, 拱手臣服，屈膝求和?？稻雍臀饔蜉氜D(zhuǎn)相 譯，表示請求朝覲漢朝，叩頭進貢。漢軍移 師東指，閔越被誅討。后至番禺,那里的 太子入朝。南夷的君主以及疊的長帥，常 常要效力，貢獻賦稅，從不敢懈怠，他們伸 長脖子，踮起腳跟，衆(zhòng)人向往，全都爭著歸 附朝廷，想要做臣子，由于道路遙遠，山川 阻隔，纔不能親自前來致意。那些不歸順的 已被誅滅，而做善事的未受到封賞，因此派 遣中郎將前往，使其臣服，征發(fā)旦、蜀士卒 各五百人，以供奉禮物幣帛，護衛(wèi)使者，以 防不測，并沒有發(fā)生戰(zhàn)爭，不存有征戰(zhàn)的憂 患。如今聽說中郎將竟然動用軍興法，驚嚇 百姓子弟，讓老年人心生憂患，郡中又擅自 給轉(zhuǎn)運糧草，這全都不是陛下的意圖。本當(dāng) 應(yīng)征之人中，有的逃亡，有的自殺，這也不是爲(wèi)人臣子應(yīng)有的節(jié)操。

        邊境郡縣中的士兵，一聽說烽火燃起, 積薪燒起，就全都持弓馳馬，扛起武器進 擊，汗流不斷，惟恐落后，身觸利刃，冒 著飛箭，義無反顧，不想回轉(zhuǎn)，人人心懷 怒氣，如同報復(fù)私仇一般。他們難道是喜 歡去死而厭惡生存，并非編入戶籍的百姓, 而與巴郡、蜀聲不是同一君主嗎？他們是 思慮深遠，急救國家的危難，而樂于盡臣 子的道義啊！過去有人剖符拜官，分珪受 爵，位居列侯，住在上等住宅之中，臨終 則爲(wèi)后世留下顯赫的名號，給子孫傳下土 地，他們做事甚爲(wèi)忠心恭敬，身居官位甚 爲(wèi)安逸，名聲經(jīng)久傳揚，無窮無盡，功業(yè) 卓著，永不磨滅。因此賢才、君子，即使 在中原作戰(zhàn)肝腦涂地，血沃野草，也在所 不辭。如今要他們供奉禮物幣帛，送到南 夷，就去自殺，有人還逃亡，招致殺戮, 身死無名，死后被稱作最爲(wèi)愚蠢，讓父母 也受到恥辱，讓天下人恥笑。人的氣度、 胸懷相距懸殊，難道不是太遠了嗎！然而 這并非祇是應(yīng)征之人的罪過，還有，他們 的父兄教導(dǎo)不周，沒有給子弟做出嚴(yán)謹?shù)?表率；百姓少廉寡恥，民風(fēng)不很淳厚。他 們身遭刑戮之苦，不是很應(yīng)該嗎！

       陛下?lián)氖拐呒坝嘘P(guān)官員也像那樣，哀 傷不肖的愚民也會如此，因此派遣誠信的使 者把征發(fā)士卒之事向百姓講明，順便斥責(zé)那 些人犯有不忠、該死的罪行，責(zé)備地方三老 和孝悌之官犯有不加教誨的過失。當(dāng)今正值 耕種季節(jié)，再次給百姓添麻煩，已經(jīng)親自面 告郡旁近縣之人，惟恐邊遠地方及溪谷山川 的百姓不能普遍都聽到，檄文到達，須盡快 下發(fā)各個縣、道，讓衆(zhòng)人全都知曉陛下的意 圖，希望不要忽視。

司馬相如回朝匯報。虐蒙已經(jīng)攻略、打通了 夜郎,趁勢開通西南夷的通道，征發(fā)巴郡、置 都、廣漢郡的士卒,做工的有幾萬人。修道兩 年，道未修成，士卒有很多死掉了，耗資數(shù)以巨萬計。蜀地之民以及漢朝當(dāng)政朝臣大多指出這樣 對國家不利。這個時候，邛篷的君長風(fēng)聞南夷 和漢朝交往,得到了很多的賞賜，就大多愿意成 爲(wèi)漢朝的臣國，請求在那里設(shè)置官吏，位比南 夷。天子詢問相如,相如答道:“蟲、笙、再、 驟之地大都鄰近壟，道路也容易開通，秦朝之 時曾經(jīng)開通置爲(wèi)郡縣，到了漢朝建立之后罷廢。 如今若果真再次開通，置爲(wèi)郡縣，要勝過南夷。” 天子認爲(wèi)很對，便任命司馬相如做中郎將,持節(jié) 前往出使那里。副使王然于、壺充國、呂越人乘 坐四乘傳車，要通過旦蜀官吏，用禮物幣帛賄 賂西夷。等司馬相如到了蜀郡,蜀郡太守及下屬 官員都到郊外迎接，縣令親自背負弓弩在前面引 路，蜀郡之人認爲(wèi)非常榮耀。這時卓王孫和臨邛 諸公全都到擔(dān)如門下，敬獻牛肉和美酒，和他結(jié) 爲(wèi)友好。卓王孫喟然長嘆,自認爲(wèi)讓女兒匹配司 馬相如太晚了,便分給了他的女兒豐厚的資財, 使她和兒子分得的同樣多。司馬長卿于是平定了 西夷和邛，笙、；fi、就和斯揄的君長全都請求成 爲(wèi)漢朝的臣國。撤除了舊日邊關(guān)，關(guān)口擴展，向 西到了沫水和若水,南到詳柯江,作爲(wèi)邊界，開 通零關(guān)道,在孫水上架橋,溝通邛都。相如回朝 報告天子，天子十分喜悅。

       相如出使時,蜀郡的長老大多都說開通西南 夷沒有用處，即使是朝中大臣，也有人這樣認 爲(wèi)。司馬相如想要勸諫天子,又因爲(wèi)自己本已建 議在前，便不敢再去進言，于是他便寫了篇文 章，藉著與蜀郡父老百姓交談的口吻，由自己質(zhì) 問、反駁對方，用以諷諫天子，暫且藉此宣揚出 使的意圖，讓百姓了解到天子的旨意。文章這樣

寫道:

漢朝興起已有七十八年，隆盛的恩德已 傳了六代，威武昌盛，恩德深廣，澤被衆(zhòng) 生，傳揚于萬方之外。在這種情形之下，天 子便令使者西征，蠻夷順流而退，王政覆蓋 之處，無不望風(fēng)披靡。于是使得歷前來朝 見，驍夷服從,平定篷都,撫慰邛都,攻略 斯榆,占領(lǐng)苞滿,車馬絡(luò)繹不絶地返回，將 要東去回報朝廷，人馬到達了蜀郡都城。

        有地方上的長老、士大夫、縉紳、先生 之類的二十七人，很莊重地前來造訪。見面 問候之后，他們就進言道：“聽說天子對于 夷狄之人，意圖是要牽制住他們，不致斷絶 而已。如今卻要使三郡士卒疲敝，開通夜郎 的通道，三年至今，卻沒有成功，士卒們疲 勞倦怠，萬民生計不很富足，如今又接著開 通西夷，百姓力竭，恐怕不可完成此項功 業(yè)，這也是使者的累贅，我私下替您擔(dān)憂。 況且那邛都、篷都、西夔和中原并立,也已 是經(jīng)歷了很多年，記都記不清了。古來仁義 之君沒有以德來招附它，強權(quán)之君沒有用武 力來吞并它，想來大概是不可能辦到的吧! 如今卻分割編戶之民的財物而讓夷狄之人受 益，使賴以依靠的百姓疲憊，卻用來供奉那 些無用的夷狄，我們見識淺陋，不知道所言 正確與否?！?/p>

        使者答道：“爲(wèi)什麼要如此說呢？如果 真如你們所說的，那麼這蜀地之人也不會改 變服飾，而旦地之人也不用變革風(fēng)俗了。我 時常不愛聽這種話。然而這事很重大，本來 就不是旁觀之人所能看到的。我的行程很緊 迫，不可能詳細地講給您們聽，請讓我爲(wèi)您 們略陳梗概。

“大凡世間必有不同尋常之人，這樣之 后便有了不同尋常之事；有了不同尋常之 事，這樣纔會有了不同尋常的功業(yè)。不同尋 常，原本是衆(zhòng)人感到奇異之事。因此說，不 尋常的事情開始之時，黎民百姓大爲(wèi)驚懼; 等到那事情成功了，天下人便清平安樂了。

       “從前洪水翻滾，泛濫漫延，百姓或上 或下，往來遷徙，地面崎嫗，無法安居。夏 后氐很憂慮此事，便填塞洪水，疏通江河, 分流深水，賑濟災(zāi)荒，洪水向東流入大海, 從此天下永保安寧。當(dāng)那辛勤勞作之時，難 道祇有百姓出力嗎。夏卮氐心中爲(wèi)此憂愁煩 亂，又親自參加勞作，手腳結(jié)出老繭，腿上 無毛，皮膚不生汗毛。因此他的美好的功業(yè) 萬代彪炳，聲名和稱頌傳頌至今。

        “況且賢明的君主登上帝位。難道就祇 是瑣碎狹隘，拘泥于文辭，牽扯于流俗，遵 循古訓(xùn)，研習(xí)經(jīng)傳，取悅世人而已嗎！他一 定要有高遠宏大的議論，能創(chuàng)立偉業(yè)，傳之 后世，爲(wèi)萬代子孫做岀規(guī)范。故而要往來奔 走，兼容并包，而又勤于思考，與天地共 存。況且《詩經(jīng)》上不是說嗎：'普天之下, 沒有哪里不是君王的土地；沿著大地的四海 之內(nèi)，沒有一個不是君王的臣子?！虼颂?地之中，八方之外，浸潤有余，若有某個生 命沒有浸潤到恩澤，賢明之君都會認爲(wèi)是個 恥辱。如今邊疆之內(nèi)，士大夫之類，全都獲 得了幸福、吉祥，沒有什麼缺遺了。然而習(xí) 俗不同的夷狄之國，異族聚居的遼遠之地, 舟車不通，人跡罕至，未受政治教化，前世 遺風(fēng)還很微弱。接納它，就會在邊境上觸犯 禮義，拒絶它，就會橫行胡爲(wèi)，逐殺君主。 君臣換位，尊卑失掉次序，父兄無辜被殺, 幼童、孤兒淪爲(wèi)奴仆，拘禁之人放聲大哭, 內(nèi)向中原而生怨恨，說’耳聞中原那里有最 好的仁政，恩德廣布，萬物都各得其所，而 今爲(wèi)何單單遺棄了我們，。他們踮起腳跟, 無限思慕，有如干旱枯萎的草木祈盼降雨。 兇暴之人也會爲(wèi)之落淚，又何況皇上圣明， 又怎能停止開通道路呢？故而向北出兵討伐 強勁的朔人，向南遣使責(zé)問強大的越人。向 四面曉諭德政，西、南二方夷狄的君長，如 游魚聚集，仰承恩澤，愿意得到封號的人數(shù) 以億計。故而以沫水、若水爲(wèi)關(guān)隘,以樣柯 江爲(wèi)邊界，開鑿靠通路，在遂水源頭架 橋。開創(chuàng)道德的通途，傳揚仁義的道統(tǒng)。將 要廣施恩德，安撫、控制遠方夷狄，使疏遠 者不致被關(guān)閉，昏暗之處得到光明照耀，用 以平息這里的戰(zhàn)事，而停止在那邊的征討。 遠近一體，內(nèi)外安康，不是也很快樂嗎？將 百姓從水深痛苦之中拯救出來，奉行天子的 美德，一反末世的衰頹，承繼囿氐中斷的功 業(yè)，這正是天子的當(dāng)務(wù)之急。百姓雖說辛 勞，又怎麼可以停止下來呢？

       “況且君王的事業(yè)本來就沒有哪個不是 從憂勞開始，而以安樂告終的。那麼受命于 天的征兆，也就全在于此了。將要增泰山之 封，加梁父之禪的大事，要鳴響車駕上的鸞 鈴，揚起音樂頌贊之聲，上與五帝比齊，下 登三王之上。觀者不見手指，聽者未聞其 聲，猶如鵲明已經(jīng)翱翔在寥廓蒼穹，而張網(wǎng) 之人還在注視著大澤一般。可悲啊!”

        這時，各位大夫茫茫然，失去了他們所 帶來的想法以及所要進見的言辭，喟然齊聲 稱頌道：“漢家的恩德確實令人信服啊，這 是我們希望聽到的言辭。百姓們雖說倦怠, 就請讓我們以身作則，爲(wèi)天下先?！彼麄兩?情悵惘，退步移身，于是拖延片刻就告辭退 出了。

        后來有人上書告發(fā)謳相如出使之時收受金 錢，他被免了官。過了一年多，又再次召他做了 郎官。

       司馬相如爲(wèi)人口吃，卻善于寫文章。他時常 患有消渴病。和卓氏結(jié)親,財產(chǎn)豐足。他擔(dān)任官 職，不曾愿意參與公卿大臣和國家政事，借口有 病，在家閑居，不羨慕官職爵位。時常跟隨皇上 到長楊宮游獵,這個時候天子正喜好親手擊殺熊 和野豬，騎馬追逐野獸，擔(dān)如就上疏勸諫此事。 疏中寫道：我聽說事物中有的同屬一類卻能力不 同，所以論力氣要稱烏獲，論敏捷要算慶 忌，論勇猛要數(shù)孟賁和夏育。我爲(wèi)人愚笨, 私下認爲(wèi)入若真有這般情形，那么野獸當(dāng)中 也應(yīng)如此。如今陛下喜好攀登險要之地，射 殺猛獸，若猝然遇到過于兇猛的野獸，在意 想不到的地方使馬受驚，沖撞了您的車駕， 乘輿來不及旋轉(zhuǎn)車轅，衆(zhòng)人也無暇施展技 巧，那麼即使有烏獲、逢蒙那樣的技藝，力 量卻得不到使用，所有的枯木朽樹也都要成 爲(wèi)危害了。這時胡人、越人在京城起事，而 羌人和夷人則近在咫尺，這不是很危險嗎! 即使是萬無一失，不會有什麼禍患，然而這 也原本就不是天子應(yīng)該接近之地。

        況且即使是清道警戒，而后車馬纔前 行，中斷道路，而后纔驅(qū)車前往，也還是 時常發(fā)生馬口中所銜的勒鐵及橫木折斷的 突發(fā)事端，又更何況在蓬蒿草叢之中穿行, 在廢墟荒地上驅(qū)馳，前面有捕獲野獸的快 樂，而內(nèi)心中卻全無應(yīng)付事變的想法，則 災(zāi)禍也恐怕不難發(fā)生了吧！看輕萬乘之君 的尊位，而不把平平安安當(dāng)做是樂事，把 在萬一會發(fā)生危險的路上行進這種事作爲(wèi) 娛樂，我私下以爲(wèi)這是陛下不可取之處。

        眼明之人能夠在事態(tài)尚未萌發(fā)之時就遠 遠地發(fā)現(xiàn)，而聰明之人能夠在毫無形跡之時 避開危害，災(zāi)禍本來就大多藏匿在隱蔽和不 明顯的地方，而在人們忽視之時發(fā)生。故而 民間俗諺說“家中積存千金，不坐房檐之 下”。這話雖小，卻可以用來比喻大道理。 我希望陛下留意、詳察。

       皇上認爲(wèi)寫得很好?；貋砺愤^宜春宮時,司 馬相如上奏一篇賦,用以哀嘆秦二世的過失。那 篇賦這樣寫道：登上那傾斜的山坡啊，一道進入巍峨重 重的宮殿。臨近也江池那堤岸和小洲啊，遙 望高低起伏的南山。那高峻而又幽靜的深山 啊，溝谷如此深不可測。忽急忽慢的溪水長 流而去啊，流入那寬廣平坦的原野和沼澤。 看那樹木多麼茂盛啊，又見那草木叢生的竹 林。騎馬奔上那東面的土山啊，撩衣走過北 面石上的急流。按轡徘徊，遲緩不前啊，在 途中經(jīng)過此地，憑吊那秦朝的二世。他立身 太不謹嚴(yán)啊，終致亡國喪權(quán)。他聽信讒言而 不醒悟啊，落得宗廟滅絶。唉呀可悲??！他 品行太不端啊，致使墳?zāi)够膹U而得不到修整 啊，魂魄沒有歸宿而又沒有祭祀。多麼悠遠 而沒有定限啊，而愈是久遠就愈顯暗淡。精 靈們高高飛揚啊，飛上那九天之上，長逝無 蹤。唉呀可悲??！

        司馬相如被任命做了孝文園令。天子大爲(wèi)贊 美了子虛之事以后，相如見皇上喜好仙道，便趁 勢說道：“上林苑之事還不夠美，尚有更爲(wèi)奢靡華麗的呢。我曾經(jīng)做過《大人賦》，還沒寫完, 請讓我寫完上奏陛下。”司馬相如認爲(wèi)各位神仙 傳說是居住在山澤之間，他們面容、身形甚爲(wèi)消 瘦，這并非是帝王的仙道本意，于是他便寫成了 《大人賦》。賦中寫道：

世上有位大人，他住在中州。居室遍布 萬里啊，他竟不能稍作停留。悲嘆世俗相逼 而處于狹窄之地啊，他祇得離去，輕裝遠 游。乘上紅色的旗幡和白色的虹霓啊，載著 云氣向上飄浮。舉起舞之氣那般高的長竿 啊，系上光耀之氣一般的彩旄。垂掛上旬始 星當(dāng)做旗邊的飾物啊，拖來彗星，把它當(dāng)做 旗上垂掛的羽毛。旌旗隨風(fēng)舞動，翻卷搖擺 啊，它招搖晃動，飄飄揚揚。采來樓槍之星 當(dāng)做旌旗啊，把彎曲的斷虹當(dāng)做旗竿的套 子。紅光深遠而紛亂啊，如暴風(fēng)翻涌，像流 云飄浮。駕著神龍、象車，像尺蟆一般逶迤 前進啊，乘著赤螭、青虬蜿蜒蛇行。俯仰屈 伸，傲慢地恣意奔馳啊，像龍一般忽而隆起 身軀，忽而蜷縮彎曲。馬頭時低時揚停滯不 前啊，恣肆任性，馬頭高高昂起，它們忽進 忽退，搖動轉(zhuǎn)側(cè)，又像鳥兒那樣左右相隨, 展翅高飛啊，忽而掉頭轉(zhuǎn)身，猶如狡兔受到 驚嚇，又像房梁那樣互相依靠。纏繞著、喧 囂著，車馬踏到大路上啊，飛揚著、踴躍 著，它們向前狂奔。呼吸急促，有如閃電飛 馳而過啊，霍然之間，云消霧散。

        斜渡東極少陽，登上北極太陰啊，和神 仙們相與爲(wèi)伴。交互反轉(zhuǎn)而向右折向深遠的 地方啊，橫渡飛泉,奔向正東。召來衆(zhòng)仙來 挑選啊，把他們安置到瑤光星上。讓五帝在 前面引路啊，遣返太一星而讓仙人陵陽居 后。左有玄冥之神,右有聶之仙啊，前有 陸離神,后有滴湼神。役使著征伯僑和羨門 直啊，令岐伯掌管醫(yī)方。命嶼警戒清道 啊，清除了惡氣而后前行。聚集起我那萬乘 車馬啊，用五彩云霞織成車蓋，竪起來華麗 的旌旗。派旬芒去率領(lǐng)隨行啊，我想要到南 方去游玩過崇山時見到了唐堯啊,路經(jīng)九疑山時 訪問了虞舜。一片紛亂而重重交錯啊，車馬 衆(zhòng)多相雜，正在馳騁。騷擾相撞，多麼混亂 啊，大雨滂沱，雨水淋漓，難以前行。聚攏 簇擁到了一起啊，忽而又各處分散開來。徑 直進入到幽深險峻的霊室啊，通往突兀不平 的鬼谷。遍覽遙遠的八紘之地，盡觀四面蠻 荒之野啊，渡過九江，越過五河。往來于炎 火之山，泛舟在弱水之上啊,駕船渡過河中 小洲，涉過流沙河。忽面在總極山休息,在 水中嬉戲浮沉啊，讓靈蝸彈瑟,命馮夷起 舞。那時好像要變得昏暗不明啊，便召來雷 神屏翳誅殺風(fēng)伯,斬掉雨師。西望崑侖山, 恍惚不明啊，徑直馳向那三危山。推開閻闔 天門，進入帝宮啊，載上如玉的仙女，帶她 一起回來。登上閭風(fēng)山而遙集啊,如鳥兒高 飛，又一起停下來。在陰山徘徊,回轉(zhuǎn)飛翔 啊，我今天纔親眼目睹西玉只白發(fā)如霜。她 佩戴著玉勝，住在洞穴之中啊，又幸而有只 三足烏供她驅(qū)使。如果真能像她那樣長生不 死啊，那麼即使是身經(jīng)萬世也不值得欣喜。

        掉轉(zhuǎn)車駕往回走啊，在不周山道路阻 絶，在幽都山會食。呼吸那夜間的水氣啊, 餐飲朝霞，咀嚼那芝英啊，享用瓊?cè)A。仰 頭看去而漸漸高聳啊，波濤翻涌，向上疾 飛。穿過閃電和那極高之處啊，經(jīng)過云神 豐隆,大雨滂沱而下。駕著游車和導(dǎo)車, 直往下降啊，縱橫奔馳，拋下云霧而遠去。 迫于世間的狹隘啊，舒開縄繩從北崖出游C 把屯騎丟到北極的玄闕之山啊，先驅(qū)車騎 又在寒門散失了。下面深遠而無地啊，上 面寥廓而無天。兩眼昏花看不見啊，耳朵 模糊聽不到。乘著虛無，飛上很遠的地方 啊，超越虛無而獨自存在。

        司馬相如上奏《大人之頌》之后，天子大爲(wèi) 喜悅，飄飄然有凌云之氣概，象是在天地間遨游 的感覺。

         司馬相如已因病免職,住在茂陵家中。天子 說：“司馬相如病得厲害，可以派人去把他的文章全都取來；如果不這樣，恐怕日后就散失掉 了?！迸汕菜仪巴?而司馬相如已然死去,家 中沒有書。就問他的妻子，他妻子回答說：“長 卿本來就不曾有過書。他時常著書，隨即又被人 取走，家里便空空如也。團沒死的時候，寫了 一卷書，說是有使者前來尋書之時，就把它上奏 朝廷。沒有別的什麼書了?！彼z留下來的書札 上講的是封禪之事，獻給了所忠。所忠便把他的 書札上奏天子，天子認爲(wèi)很奇異。那書札中寫道:遠古之初，天生民衆(zhòng)，經(jīng)歷列代君主, 到了秦朝。沿著近世先王的足跡，聆聽遠古 的遺響。盛多而紛亂，其中埋沒無聞的，不 可勝數(shù)啊。接續(xù)著舜之《韶》樂和直之 《夏》樂，崇尚先王的尊號美謚，大略值得 稱道的有七十二位君王。沒有哪個順從善良 而不昌盛，又有誰逆行失德而能存在呢？

       軒轅黃帝之前,是多麼遙遠啊，那時的 詳情已經(jīng)不可能聽到了。五帝、三王及《六 經(jīng)》所載，據(jù)流傳下來的典籍，可見其遺 風(fēng)?！稌?jīng)》上說“君王英明啊，大臣賢良 啊”。據(jù)此而言，君王沒有哪個比就更隆 盛的了，大臣也沒有哪個比卮稷更爲(wèi)賢良的 To后稷在唐堯的時候創(chuàng)立功業(yè),公劉是在 西戎發(fā)跡得志，文王改革制度,到了周代則 至爲(wèi)昌盛，治國大道于是建成，這之后纔漸 漸轉(zhuǎn)爲(wèi)衰微，千年之后，它的聲勢絶響，這 難道不是善始善終嗎？然而這并無別的緣 故，不過是謹慎地遵循前世的原則，用心垂 教于后代而已。故而它的規(guī)范很是平易，容 易遵循；恩德深廣，容易富足；法制顯明， 容易取法；傳位理順，容易繼承。因此功業(yè) 在周成王之時隆盛,而功德以文王、武王爲(wèi) 最高。度量其始，至其所終，并沒有什麼特 別突出的、卓絶的功業(yè)可以和現(xiàn)今相比較 的。然而他們還是登上梁父山和泰山,建立 顯貴的尊號，施加崇高的威名。大漢的恩 德，如源泉一般奔涌，廣爲(wèi)散布，澤被四方 屬國，如云霧一般播撒，上至九重高天，下流八方曠野。所有的生物，全都浸潤著它的 恩澤，和氣橫流于各地，武威飄逝至遠方, 近狹之處澤其根本，遠闊之地潤其末梢，罪 魁禍?zhǔn)妆M數(shù)湮沒，愚昧之人沐浴光明，昆 蟲、動物歡樂喜悅，回過頭來，面朝中原。 這樣之后畜養(yǎng)起騙虞之類的珍禽，攔截麋鹿 那樣的神怪野獸，從庖廚那里選擇嘉禾之 米，拿來雙角神獸當(dāng)作祭祀用的犧牲，在岐 山獲得壁放養(yǎng)的寶龜，在沼澤招來繭萱騎 乘的翠黃色的神龍。鬼神接通靈圉衆(zhòng)神，他 們在寬大的館舍之中居住。奇物怪異，變化 萬端，灑脫無拘，窮極生變?？蓺J可敬啊, 符兆祥瑞全都來到這里，仍然認爲(wèi)德薄，不 敢提及封襌之事。周代之時,跳躍的魚兒落 至船上，武王烘烤了它用以祭天，這若算做 是符兆也太微小了，而因此便要登上那高高 的泰山,不也有些慚愧嗎！漢朝謙讓著不去 封禪，而圏朝卻前往封禪了，這之間有多麼 大的差異?。?/p>

        于是大司馬進言道：“陛下仁愛，撫育 衆(zhòng)民，出于道義，征討不順服之人，中原各 國樂于進貢，各地蠻夷執(zhí)禮朝見，德政和以 往相同，功德無雙，盛大的功業(yè)和順融洽, 符兆祥瑞變化萬端，全都應(yīng)期相繼而至，不 祇是初創(chuàng)而見。想來大概是蹇山、梁父山的 壇場在祈望陛下臨幸，想要加上尊號與前代 一比榮耀，上天降恩積福，將要以祭獻而告 成功，陛下您謙恭遜讓，不肯前往啊。絶了 三神的歡心，使王道的禮儀闕失，群臣心中 慚愧。有人說況且天道暗昧，珍奇的符兆, 本就不可以辭讓；假若辭讓了它，就會使壅 山將無立表記之時，梁父山也將沒有祭祀的 希望了。而且先王們?nèi)绻际桥c時代同時榮 耀，又全都在時代過后便告滅絶，那麼令述 說之人還有什麼能夠向后代稱頌的呢，又怎 麼能說起古時那七十二位君王呢？德行修明 則賜予符瑞，尊奉符瑞來行事、封襌，不能 算是茍進越禮。因此圣明的君王不廢封襌之 事，而尊奉禮儀祭祀地神，誠告天神，在史

岳刻石記功，以顯明至尊之位，舒展隆盛的 德行，顯示榮耀的名號，承受豐厚的福運, 用來澤及百姓。這樣的事有多麼偉大?。√?下的壯觀景象，帝王的恢宏功業(yè)，是不能夠 貶損的啊。希望陛下成全此事。然后便匯集 起士大夫及先生們的道術(shù)，使他們能受到日 月余光的照耀，以加官進爵，發(fā)展事業(yè)，因 而正天時、列人事以及封禪的意義，校正那 文辭，成爲(wèi)《春秋》那樣的一經(jīng)，將沿襲舊 有的六經(jīng)而成爲(wèi)七經(jīng)，傳誦它，以至無窮, 使萬代得以激發(fā)那些耿介之士，激揚隱徹之 波，發(fā)出英華之聲，騰馳茂盛的果實。前代 圣明的君主之所以能夠永保美名，而時常爲(wèi) 人稱頌，都是由于封禪的緣故，應(yīng)該令掌故 之官把其中的禮儀全部上奏給您御覽。”

        這時天子感動得變了神色，說道：“對 啊，我試一下吧!”便改變了想法，總結(jié)公 卿大臣們的議論，詢問有關(guān)封禪的事情，歌 詠大澤的廣博，言及符瑞的廣大富饒。于是 便作了頌說：自我蒼天覆地，浮云流動。天降甘露、 時雨，那大澤便可以去游玩。汁液滋潤滲 出，何物不能生長；嘉禾六穗，我收獲來爲(wèi) 何又不蓄積呢。

       不祇雨水普降，又有甘露潤澤；不祇沾 濕一處，而又廣爲(wèi)散布。萬物和樂，懷念仰 慕。名山將受封禪，祈盼君王到來。君王啊 君王，爲(wèi)何不來封禪呢！

       斑爛的神獸，在我們君王的苑囿中嬉 戲；它黑紋襯在白底上，外表多麼好看； 姿容端莊和美，有如君子之態(tài)。昔聞它的 名聲，如今見它前來。來路渺無蹤影，應(yīng) 是天瑞靈驗。這神獸也曾在舜的時候出現(xiàn) 過，虞氐因而便興盛起來。

         白麟嬉游，游到那靈畤。正是孟冬十月 之時，君王到郊外祭祀。那白麟跑到我們君 王的乘輿跟前，是天帝用以賜福于人的。這 種事在三代之前，大概還不曾有過。

黃龍一伸一屈，適逢至德之時上升；色彩光艷奪目，光明輝煌。顯見是爲(wèi)了帝王, 使黎民百姓都能覺悟。據(jù)經(jīng)傳上記載，說是 受命所乘。

天命明示符瑞，不必諄諄教誨。依照事 類寄托，用以告知封襌的君王。

       披閲（閱）六經(jīng)可見，天道、人道已然交接, 上天和下民相互表達和諧。圣明君王的德 政，兢兢業(yè)業(yè)，小心謹慎。因此說“要在興 盛之時想到衰敗，要居安思?！?。所以湯和 武玉至爲(wèi)尊嚴(yán)，也不忘敬奉地神；舜觀察大 典的星象，要檢查、反省有無闕失：說的就 是這事。

司馬相如去世五年后,天子纔去祭祀后土之 神。八年時便先去敬奉了史壘神，封泰山,到 梁父禪肅然山。

       擔(dān)如其他的著作，比如《遺平陵侯書》、《與 五公子相難》、《草木書》等篇沒有收録，而是采 録了他在公卿當(dāng)中尤爲(wèi)著名的著作。

        太史公曰:《春秋》的推究及見解至爲(wèi)隱微, 《易經(jīng)》原本隱微表現(xiàn)出來卻淺顯，《大雅》談?wù)?王公大人而德至黎民百姓，《小雅》責(zé)難自己的 過失，其流言傳至上面。所說的言辭雖然外表不 同，而它們在符合道德這點上還是一致的。司馬 擔(dān)如雖然多有虛妄的言辭和失實之說，然而他的 要領(lǐng)是要歸于倡導(dǎo)節(jié)儉，這和《詩經(jīng)》的諷諫有 何不同呢。擾雄認爲(wèi)那是奢靡浮華的辭賦，祇起 到勸百諷一之功，如同是在放縱淫靡的鄭、街之 聲，到曲終之時方纔演奏雅樂，這不是太虧損作 者本意了嗎？我采録他言語之中適于討論的，寫 在文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