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到我的老師黃亞洲最近在美國寫的一組詩《美國東海岸》，年輕得讓人詫異。

這些詩作豈止是年輕，甚至是前衛(wèi)。

我在詩歌里看見了一些跳動的詞匯——“玫瑰，電子商務，3D眼鏡,當代藝術(shù)……”它們與“和平、自由、維權(quán)、愛護婦女和兒童……”交相輝映。這些詞匯是當下的，鮮活而能呼吸的。它們時不時地出現(xiàn)在詩歌里，就像加在苦咖啡里的奶昔能更適合年輕人的口味一樣，這些攪拌在詩歌里的詞匯可以讓年輕人與之零距離。

除了詞匯年輕外，我還看見了一些極為年輕的表述視角，比如用一朵玫瑰來表現(xiàn)“九一一”：

一朵玫瑰，一朵雪白的心情

嵌在一個名字之上，一個女性的名字

玫瑰直立著，這是悼念者低頭的身姿

名字，倒在黑色的大理石上

名字身旁，并排躺著三千個同伴

這密密麻麻的黑色大理石圍繞一個大水池，四壁水聲嘩嘩

似乎恐怖襲擊還有余音

嘩嘩流淌的這些水，不是三千無辜者的淚

是我們悼念者的傷心

那朵白玫瑰，我的同行者斷言

一定來自死者的丈夫。我對此認可

當然，也有可能，是一位類似丈夫的人

世貿(mào)大廈倒下了

人類自由貿(mào)易的精神，依舊有白玫瑰的芬芳

那位渾身芳香的女子，在她的辦公桌轟然墜落之前

剛打出哪一筆電子商務？

送玫瑰的，可能就是美國總統(tǒng)

也可能是，世界上任何一個有判斷力的男人

這份紀念，并不一定

屬于愛情

——九一一紀念地：一朵玫瑰

“這份紀念，并不一定/屬于愛情。”一句“并不一定屬于愛情”，將視角豁然開朗，原來人類對于恐怖主義的憎惡，對于和平的向往就像向往人類最美好的感情——愛情那樣。

九一一被如此獨特地表述，讓詩歌充滿了青春氣息。

又比如，通過描繪草坪來表述白宮：

不能越雷池半步。我只能把鼻尖伸進黑色的鐵柵

嗅聞大草坪的清香

濃郁的草香里似乎有一縷雪茄

是草坪對面白宮的哪扇窗戶里飄出的？

是總統(tǒng)還是副總統(tǒng)遇到了煩心事？

如果他們抽煙的話

寬闊的青草不意味距離

全世界的游客都能扶著鐵柵欄窺視

本地的示威者也能到這里來吼幾句

相距實在不是太遠

總統(tǒng)先生現(xiàn)在若是在窗前舉一舉望遠鏡

他能看清我的笑容是多么真誠

我曾經(jīng)在一個電視劇本里描述過這個草坪

那一刻響著十九聲禮炮

卡特總統(tǒng)歡迎來自東方的鄧小平

那一刻草坪上有蝴蝶飛起

至于導演有沒有拍清楚梁山伯祝英臺

我后來沒有細究

我只嗅聞著今天的草香

那是人民的味道

我希望白宮每一層的窗戶都能打開

讓所有的蝴蝶都飛進去，扇著草坪的香味

——白宮

今天的草香，那是人民的味道。我希望白宮每一層的窗戶都能打開，讓所有的蝴蝶都飛進去，扇著草坪的香味。讓蝴蝶帶走草坪的香味，那是人民的味道。

這就是自由。顯然，自由是蝴蝶帶來的青草香。

電視劇《歷史轉(zhuǎn)折中的鄧小平》在全國熱播，我想，作為編劇之一的黃老師，可能對于民主和自由比普通人有著一份更為獨特和深邃的理解。果然，這份獨特和深邃，通過富有創(chuàng)意的表達，顯得新鮮、年輕而前衛(wèi)。

閱讀這些詩句，使人感覺到有一顆年輕的心臟在詩人體內(nèi)跳躍著，并帶動了全身的熱流。詩歌因此而貫通，貫通的氣韻感染了每一位讀者。

而這些詩歌，又是如此的幽默詼諧。幽默是詩人的氣質(zhì)，也是黃老師詩歌的特殊魅力。幽默同時是親和力，這份親和力同樣逾越了年齡的界限。比如《肯尼迪國際機場》這一首寫道：

如果可以這樣說，紐約的形象有點怒發(fā)沖冠

商業(yè)、金融、文化、娛樂爭先恐后噴發(fā)

每一根直豎的頭發(fā)，都是一條筆直的航線

如果上述比喻成立，那么

肯尼迪國際機場，你就處于紐約的

天靈蓋部位

紐約的形象有點怒發(fā)沖冠，把豎直的頭發(fā)比喻成筆直的航線，把機場比作天靈蓋，實在是有趣。

又比如這樣的詩句：“大暴雨掃過紐約，曼哈頓島是一團大霧。汽車撥開密集的閃電行進，發(fā)動機噴出炸雷。高樓窄窄的峽谷間，流淌幾千道瀑布。冷清的街上驚恐地奔過一個黑人，仔細一看，是個白人。”大雨把白人變成了黑人，這得是多大的一場雨啊。

詼諧的表白是詩歌的亮麗色彩，它讓詩歌閃耀著年輕的光澤。

同時，我要說，這些詩歌又是深邃的。

如《美國歷史自然博物館》：“面對大海我是一尾魚/面對季節(jié)我是一朵花/面對宇宙我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分子/面對整個大自然，我是上帝。/至此，人類已經(jīng)沒有別的選擇”。

還有：“半天時間，我與自然互相撕裂五次/彼此都知道已經(jīng)結(jié)合成一體/我們摟著肩膀成長/在同一所大房子里，猶如家庭成員。”

《自由女神像》的最后一句，我也特別喜歡：“不止是，她是你我的淚水，是人類的良心/她是你我子孫萬代做人的唯一的保證啊?！?/p>

是的，我們是自然中的一份子，我們的細胞已與自然的細胞融合在了一起。

是的，自由是你我的淚水，它是良心和留給后人的福音。

關于和諧，關于自由，關于人權(quán)，這些深邃的話題無不通過了深邃的思想隧道；它們跨越了國界，跨越了時代，觸及了閱讀者的靈魂。

能觸及靈魂的東西，往往有著恒久的生命力。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前衛(wèi)就是一種深邃。

因為前衛(wèi)和年輕，這組詩歌讓我反復閱讀，愛不釋手。

我知道，我把玩的，其實是自由與民主，這是核心，是骨子里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