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們不是犯罪人，他們便會發(fā)瘋?？梢?，犯罪人和瘋子這兩種人有同樣的原因。

1948年我10歲時常去江西南昌遠郊舅公家小住。夜晚，從隔壁堂傳出咆哮聲。舅公說，那是瘋子，切不可走近他。白天我去看過瘋子，他雙腳被鐵鐐鎖住，低著頭，不吭聲。舅公說，瘋子用菜刀砍傷過人。今天我才明白，這種現(xiàn)象屬于“犯罪與精神錯亂”，在世界（東西方）犯罪學中，這是一個重要課題，自古至今都有這種現(xiàn)象。

小時候我在農(nóng)村還看到精神錯亂的瘋子被人用繩子捆起來，道士手搖銅鈴，圍著他念咒語，目的是把他身上的邪氣驅(qū)散?！八l(fā)瘋，用刀砍人，是中了邪?！蓖馄艑ξ艺f。今天我回憶起來，這是犯罪學的一個因果關(guān)聯(lián)句：因為中了邪，所以發(fā)瘋，砍傷人。在探求犯罪原因的時候，這個因果關(guān)聯(lián)句特別重要，盡管當時認定的原因并沒有說到點子上。2012年12月14日，我國河南省光山縣陳棚村一名36歲患有精神失常的男子持刀襲擊完全小學，有22名小學生受傷，幸好沒有人死亡。

17世紀，即相當于我國明末清初，歐洲人主要用劇烈的物理手段來醫(yī)治精神病，如嘔吐劑、瀉藥和放血，為的是驅(qū)趕附身的魔鬼。今天美國校園狂暴兇手如趙承熙等人難道不是21世紀的魔鬼附體嗎？這是最合理的解釋。圖為當年德國漫畫家繪制的一幅圖畫。左邊的病人正在特瀉、大瀉；右邊病人的腦袋被送進火爐，以便將里面的魔鬼趕出來。

19世紀初英國一座精神病院里的瘋子，他的臉部因憤怒而發(fā)生扭曲。

中世紀歐洲人認為，精神病人、犯罪人（比如殺人犯和縱火犯）是中了邪，魔鬼附身。在基督教神學的影響下，犯罪人被看成是與魔鬼撒旦暗中訂了盟約的壞分子。這便是犯罪的“魔鬼學說”。請別嘲笑該學說，里面畢竟有一粒很大很亮的真理顆粒：犯罪是由一個隱蔽的原因引起的，這便是魔鬼附身。今天這個因果關(guān)聯(lián)句型依舊是尋求犯罪原因的最高核心力量：“因為……，所以……”。沒有這個因果關(guān)聯(lián)句，整個犯罪學便會咔嚓一下散架或失去了大方向。用精神病學的學說解釋犯罪行為叫精神病學理論。這條思路或方向主要是德國人開拓的。該思路的核心是觀察犯罪人的生物學異常。比如根據(jù)犯罪人的目光可以推斷犯罪人的心理；殺人犯的冰冷、憤怒的目光與盜竊犯心神不安的眼神都是個決不會認錯、悔罪和可怕的犯罪行為符號。

德國杰出精神病學家克拉夫特-埃賓（F. R. von Rraft-Ebing, 1840-1902）在“精神病學的犯罪心理學”發(fā)展史上起了承前啟后的作用。他一生出版了多部有影響的著作，其中之一便是1873年的《有問題的精神狀態(tài)》（Die Zweifelhaften Geisteszusta..nde）。1993，我同三位德國友人路經(jīng)曼海姆，在咖啡屋，科隆大學心理學家豪斯多夫教授便同我談起19世紀的克拉夫特-埃賓，推崇他是“犯罪心理學之父”，說曼海姆是他的出生地。豪斯多夫重點提到Die Criminalpsychology（犯罪心理學）這個術(shù)語。

2012年12月14日，美國康州紐頓小鎮(zhèn)一所小學發(fā)生了一起校園槍擊事件，冷血殺人犯20歲的亞當·蘭扎槍殺了26人，其中包括6-7歲的20名幼兒和6名成人。全部遇害者都身中數(shù)槍，其中一人身中11槍，可見兇手蘭扎極其狠毒，他總共用了不到10分鐘便射殺了這么多無辜。最后兇手也自殺。在這之前蘭扎把他母親槍殺在床上。這位母親有兩大特點：第一，非常迷戀槍支，有一次她拿了一支高端步槍給女友看，顯得愛不釋手，她名下有5支槍。她曾教過蘭扎如何開槍。第二，她相信“世界末日”即將來臨，家中囤積了大量食品。警方懷疑兇手蘭扎也相信“世界末日”的說法，這可能刺激他做出瘋狂舉動。警方和犯罪心理學家最關(guān)心的焦點是：蘭扎的殺人動機是什么？眾多熟人一致認同的是，20歲的蘭扎像紐頓小鎮(zhèn)一樣安靜，除2008年父母離婚外，兇手的背景表明他的家庭是穩(wěn)定、富有的。蘭扎同母親一起住在小鎮(zhèn)富街區(qū)一棟獨立式宅邸，熟悉的人回憶說，蘭扎很聰明，但膽小、不安。他怕照相，在高中畢業(yè)班的年刊中也找不到他的照片。同班同學說，蘭扎是個古怪的孩子，他很安靜，“我們從不了解他真正的個性。他總是一人獨處”。

媒體說他是謎一樣的人。他母親在案發(fā)前一周流露出對兒子深深的擔憂，說她感覺正在失去他，他的情況越來越壞。蘭扎的哥哥在聽到槍擊案時，他在第一時間作出的判斷是：“這一定是他！”（這是個因果關(guān)聯(lián)句的判斷）有一點是肯定的，兇手的人格有障礙，犯罪類型為“犯罪與精神錯亂”。在今天急劇變化的社會，它越來越凸顯。尤其在槍支泛濫的美國，估計美國有3億支槍，平均一人一支。槍很先進，在最短時間可殺死最多人。

最后，我們只能用中世紀歐洲人的“魔鬼學說”來解釋蘭扎的行兇動機。莊子說：“古之人，在混芒之中?！惫湃藷o法解釋有些犯罪動機即犯罪根源，今人也是如此。這便是犯罪學家同“罪的本身”一層無法勘破的關(guān)系。因為它涉及人腦。而世界最后的秘密正是人腦的秘密。

美國槍擊案頻發(fā)，犯罪動機依舊不明。2012年7月20日，丹佛市郊區(qū)一家電影院首映最新一部《蝙蝠俠》系列電影《黑暗騎士崛起》時，槍手霍姆斯把自己的頭發(fā)染成紅色，并稱自己就是《蝙蝠俠》中的惡棍“小丑”，向觀眾瘋狂掃射，結(jié)果造成12人死亡，近60人受傷的慘案。科羅拉多州州長說：“顯然，這是一個瘋子的行徑！”瘋子就是精神錯亂。這是變化社會中新出現(xiàn)的犯罪新類型！不錯，美國槍支泛濫和好萊塢暴力電影助長了犯罪案件的發(fā)生，但那畢竟是外部因素。兇手是24歲的神經(jīng)學博士生。此人性格內(nèi)向，非常安靜，自閉，“沒有人了解他，沒有！”兇手還在家中布滿了精心設置的燃燒彈和化學爆炸裝置，總計約60個，其強大威力足以摧毀整棟公寓大樓。如果檢查官能證明他精神正常，他將面臨死刑。不過兇手作案動機仍舊是一頭霧水，人們只好用“魔鬼”附身來解釋。這是21世紀的魔鬼?？茖W也無力穿透。

以上這些狂暴殺手都不是因為其實在難以維持最基本的生存條件才對社會產(chǎn)生不滿情緒從而做出報復社會的舉動來。這些人既不為錢，也不為色，而是為大規(guī)模殺戮本身，即為“罪的本身”而犯罪。這是為了犯罪而犯罪，這已經(jīng)很接近“罪的本身”了。這是很可怕的。

“精神病”人行兇，法律是否有“死角”？出生于1967年的土耳其人亞烏茲的殘酷暴行罄竹難書。官方稱他至今已殺了18人，但始終以精神失常為由獲免刑責。他第一次殺人入獄后，裝瘋賣傻自稱真主，因而以精神失常而免刑出獄，從此不斷借故殺人。這個犯罪分子從小嬌生慣養(yǎng)，讀高中時的確有超人的表現(xiàn)，對數(shù)學、歷史和文學感興趣，成績優(yōu)異，同時兼任學校、體操隊及足球隊隊長，風頭十足。后來他結(jié)交了一些行為怪異的人，屬于一個名為“務”的組織，這伙人舉止異于常人，是一群極端“憤世嫉俗”的人。后來他便肆意殺害數(shù)十人都未擔刑，他鉆了法律的孔子，法律存在著死角。

加拿大西部巴士分尸案審判庭2009年3月9日宣判，中國移民兇嫌李偉光因患精神病，不須負刑事責任。法官此一宣判，令死者家人十分失望。法官表示，李偉光殘殺麥克萊恩的行為怪異、野蠻，令人驚悚，但從他的行為來看，卻透露出他患有精神病的事實。他在犯案時并不知道其行為在道德上是錯誤的，而認為自己是在執(zhí)行上帝的意旨進行自衛(wèi)。2008年7月31日，李偉光在巴士上毫無緣由地將鄰座的22歲青年麥克萊恩殺死，之后再割下其頭顱，開膛破肚。此一殘酷殺人事件震驚了世界！但法律并不一定必須處罰精神病患者的犯罪行為，故李偉光被送進精神病院接受治療，此后每年將接受一次精神病患者委員會的審查。

2011年7月底，32歲的挪威人布雷維克制造了一起導致93人無辜死亡的殺戮案。這使他成為歷史上最血腥、狂暴的殺手之一！他生長在一個中產(chǎn)階級家庭，年幼時他就是一個普通的男孩，沉默寡言，但今天卻成了一個單獨作案的“本土恐怖分子”。估計他只會被判處21年的監(jiān)禁（而不是死刑），這說明法律有大漏洞。槍殺了93人，還不判死罪？刑罰的預防作用是天經(jīng)地義的。“懲一人以懼千萬人；戒一事以遏千萬事。圣人之慮遠矣；圣人之心仁矣。”狂暴殺手布雷維克的犯罪語言和思維是什么？今天我們解釋不了（或許我們永遠無法理解），我們只好動用“魔鬼學說”。最后我想說，動物沒有精神錯亂，所以不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