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　漢英擬聲詞異同比較

一、概述

人類語言的起源問題，自古至今，名家均有論述。其中，古希臘斯多葛派提出了摹聲說，認(rèn)為原始人類模仿事物聲音來稱呼事物，從而產(chǎn)生了語言，古希臘伊壁鳩魯派則提出感嘆說，認(rèn)為原始人類因為內(nèi)心和外來的感受而叫喚，表達(dá)這種感情的感嘆詞便成為最早產(chǎn)生的詞語。而到了19世紀(jì)70年代，諾瓦雷以原始人類在生產(chǎn)活動中的勞動號子來說明語言的起源，從而提出了勞動號子說，盡管這幾種解釋尚缺乏有力的證據(jù)，帶有較大的片面性，但從中不難看出，不以意義為主，而取聲造詞之法無疑是人類最古老的造詞方法之一。

與世界上眾多的語言一樣，漢英語言里通過模仿有生命或無生命物體發(fā)出的聲音造成的擬聲詞相當(dāng)豐富。它們不僅具有悠久的歷史，而且富有強(qiáng)大的生命力。漢英擬聲詞的作用，都在于加強(qiáng)語言的直觀性、形象性和生動性。漢英擬聲表達(dá)在文章中可加深印象，增強(qiáng)對聲勢、動態(tài)的描繪效果，形成一種聲音的風(fēng)格，把形象銘刻在讀者的腦海里，以取得聲情并茂的修辭效果。

擬聲不但是一種構(gòu)詞法，同時也是一種重要的修辭手法。許多詩人喜歡運用擬聲法，以獲得一定的音響效果，讀過英國詩人丁尼生(Lord Alfred Tennyson)的著名長詩The Princess的人，很難忘記這一詩句：

①The moan of doves in immemorial elms，and murmuring of innumerable bees．

漢語擬聲詞特別發(fā)達(dá)?！对娊?jīng)》第一首詩頭一句“關(guān)關(guān)雎鳩”就使用了擬聲詞“關(guān)關(guān)”；杜甫《兵車行》頭兩句“車轔轔，馬簫簫”連用兩個擬聲詞。在現(xiàn)代漢語中，擬聲詞使用得更加普遍，從聽覺的角度，直接摹寫人和物的聲音，從而使人如親臨其境，親聞其聲，增強(qiáng)語言的實體感和表現(xiàn)力。

漢英兩種語言都有各自非常生動豐富的擬聲表達(dá)方式，其使用擬聲表達(dá)的目的以及通過擬聲表達(dá)所取得的語言效果都有很多相似之處。但是，漢英兩種語言有著不同的歷史文化背景，不同的語言習(xí)慣以及不同的審美觀念。這就是漢語和英語有著不同的擬聲表達(dá)方式的社會根源。本文擬就以下四個方面來研究漢英擬聲表達(dá)中的異同。

二、形態(tài)結(jié)構(gòu)上的差異

從形態(tài)結(jié)構(gòu)來看，漢語擬聲詞可分為單字結(jié)構(gòu)與重疊結(jié)構(gòu)兩大類，我們可從以下漢英對比中發(fā)現(xiàn)漢英擬聲詞在組成結(jié)構(gòu)上的差異。

1．單字結(jié)構(gòu)

很多情況下，漢語中使用單個擬聲詞模擬或象征某種聲音音響。如：

②那根弦發(fā)出尖利的“嘣”一聲斷了。

The string broke with a sharp twang．

③他在拔出瓶塞時，瓶塞發(fā)出噗的一聲。

The bottle cork popped when he pulled it out．

2．重疊結(jié)構(gòu)

漢語象聲詞有重疊形態(tài)，按其組成方式可有如下幾種格式：

1)AB式：漢語中兩個不同擬聲詞的疊用常見的有：吧嗒(click)，嘩啦(clank)，嘎吱(creak)，喀嚓(krack)，咕嘟(babble)，撲通(pit-a-pat)。

④牢門哐口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

The prison gate clanked shut．

⑤我們所能聽到的只是機(jī)器輕輕的咔噠聲。

All that we could hear was the quite clatter of machinery．

2)AA式：漢語雙音重疊的擬聲詞比較常見的有：咚咚(ruba-dub，rat-tat，rat-a-tat)，梆梆(rat-tat，rat-at)，孱孱(babble，purl)，吱吱(gibber，purl)，汪汪(bow-won)等。例如：

⑥史各特法官呸呸了幾聲，呵呵大笑，可是并無理……

Judge Scott pooh-poohed and laughed，but not with reason．．．

⑦微寒但覺清和，佳禽爭著唱歌，

啁啁，啾啾，咯咯，割麥，插一禾!

Cold doth not sting，the pretty birds so sing，

Cuckoo，jug-jug，pu-we，to-witta-woo!

3)ABB式或BBA式：如：滴鈴鈴，乒乒乓等。

⑧嘩啦啦一聲巨響，一棵大樹倒了下來。

(金敬邁《歐陽海之秋》)

A large tree topple to the ground with a mighty crash．

⑨……那些大樹也讓大風(fēng)刮得東歪西倒；跟著就是嘩的一聲——轟隆!轟隆!轟隆隆、轟隆隆、轟隆、轟隆、轟隆、轟隆——雷就這么呼隆隆、撲通通越響越遠(yuǎn)，后來就不響了——一會兒又是挺亮的一閃，跟著又是一陣響得要命的霹雷。

．．．And the thrashing around in the wind，and then comes a hwack!Bum!Bum!Bumble-umble-umbum-bum-bum—and the thunder would go rumbling and rumbling away，and quit—and the rip comes!Another flash and another sockdolager．

4)ABAB式：漢語擬聲詞多采取這種格式，例如：咔嗒咔嗒(clatter and clash)、嘎吱嘎吱(creak)、撲哧撲哧(puff)等。

⑩幾陣寒風(fēng)吹過，刮得樹葉嘩啦嘩啦地響。

A sweep of chilly air passed by，rustling all the leaves．

這聲音，有時聽起來好像撲打撲打地亂動，有時好像哆嗦哆嗦地亂顫，有時好像一口一口地捯氣兒或咕嚕咕嚕地冒泡兒。

Sometimes it was a palpitation，sometimes a flutter，

sometimes it was a sort of gasp and gurgle．

5)AABB式：這種模式常見的有：嘰嘰喳喳(whisper and chatter)、吱吱嘎嘎(creak)、咯咯呀呀(chatter)、咯咯呱呱(squawk)等。

雨劈劈啪啪地打在窗子上。

The rain fell pitter-patter on the window．

漂亮小姐怎樣閑語——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恰似她們步履輕捷——

劈嘀啪嗒、劈嘀啪嗒。

How the pretty ladies talk—

Tittle tattle，tittle tattle，

Like their patters where they walk，

Pittle pattle，pittle pattle．

6)復(fù)雜格式：還有一種比較復(fù)雜的格式是4個不同的擬聲重疊，如例中的“劈嘀啪嗒(pittle pattle)”，還有劈嘎啪啦(patter)、丁零當(dāng)啷(jingle，cling-clang)等。

……老遠(yuǎn)聽見安吉爾在水里唏哩呼嚕地往前走的聲音。只看見瑪麗安帽頂上顫動的絲帶了。

……，and only his(Angel Clare's)sousing footsteps and the top ribbon of Marian's bonnet told where they were．

此外，漢語中偶爾可發(fā)現(xiàn)3個或4個相同擬聲詞重疊的格式，請看3個例證：

人群里發(fā)出一片“嘖嘖嘖”的贊嘆聲。

The audience murmured its approval．

你老是叨叨叨，叨叨叨。

All you can do is clack-clack-clacking．

現(xiàn)在空中靜了下來，惟有視弱的蝙蝠，

扇動皮質(zhì)的翅膀，吱吱吱吱飛來飛去。

Now air is hushed，save where the weak-eyed bat，

with short shrill shriek flits by on leathern wing．

上述對比分析表明，漢語擬聲詞中多數(shù)是疊詞。正是因為漢語擬聲詞的靈活多樣的構(gòu)詞方式才造成了一大批帶有疊音成分的豐富多彩的擬聲詞，極大地豐富了語言詞匯。同時，還可看出漢語擬聲詞的結(jié)構(gòu)有規(guī)律性，讀起來很有節(jié)奏感。其原因在于漢語是一種節(jié)奏感很強(qiáng)的語言，這就是造成漢語擬聲詞的結(jié)構(gòu)極富節(jié)奏感的原因所在。英語擬聲詞結(jié)構(gòu)較為簡單，無論模擬的聲音多么復(fù)雜，多么有差別，英語擬聲一般只采取一個單一的詞匯表示，但在少數(shù)情況下可發(fā)現(xiàn)用以下3種結(jié)構(gòu)形式表示：

1)復(fù)合詞。如例⑥、⑦、中的pooh-pooh、jug-jug、pitter-patter，還有上文中列出的rub-a-dub，rat-a-tat，rat-tat，pit-apat等；

2)兩詞并列，如例中的gasp or gurgle，還有hem and haw(哼兒哈兒)；

3)兩詞連用。如例，中的tittle-tattle，shrill-shriek等，又如ding-dong(丁東)。

三、詞性上的差異

漢語中有獨立的擬聲詞存在。關(guān)于漢語擬聲詞的詞性問題漢語語法學(xué)家的看法不一致，有的認(rèn)為是虛詞，有的認(rèn)為是實詞，其功能與作用接近于名詞和形容詞；還有的語法書認(rèn)為，漢語擬聲詞多半帶有形容詞的性質(zhì)，在句子中可作定語、狀語或補(bǔ)語。

英語中沒有獨立的擬聲詞存在。英語擬聲詞可由動詞、名詞、副詞以及形容詞擔(dān)任，因此英語中起擬聲作用的詞均屬實詞。比如：1)動詞，如quack(形容動物發(fā)出的呱呱叫聲)、rattle(形容金屬發(fā)出的當(dāng)當(dāng)聲)、jabber(咕嚕咕嚕地說話聲)；2)名詞，如bang(模擬咆哮聲)、boom(模擬轟隆的聲音)；3)副詞，如bang(砰的一聲)、snap(啪的一聲)；4)形容詞，whispery(充滿嘰嘰喳喳聲的)、grunting(咕嚕咕嚕的)。

英語中的擬聲詞有很多跨類現(xiàn)象，比如crash，puff，hiss splash等既可用作動詞也可用作名詞。

四、表達(dá)方式的異同

1．相同性

漢英擬聲詞有許多共同之處，有不少可以找到對應(yīng)的詞在發(fā)音上十分接近。英語中的這類擬聲詞是一種直接擬聲詞，與被它們所模擬的聲音比較接近，同漢語擬聲詞不盡相同。如：貓叫聲“咪喵”(mew，miaow)，金屬碰撞聲“丁東”(ding dong)；表示躊躇、支吾的哼聲“哼兒哈兒”(hem and haw)，母牛叫聲“哞哞”(moo)，鴨子叫聲“呱呱”(quack)等。請看下例：

The hen started clucking after she laid an egg．

母雞下完蛋后，咯咯地叫個不停。

The drunken driver drove bang into the store window．

喝醉了酒的司機(jī)開車砰地撞進(jìn)了商店的櫥窗。

The funeral bell tolled with a deep boom．

喪鐘發(fā)出低低的轟轟回響。

2．相異性

歷史文化背景和語言習(xí)慣的不同，造成了漢、英這兩種語言在擬聲表達(dá)上的差異。

1)直接與間接表達(dá)上的差異

漢語象聲詞的讀音比較接近所模擬的人或物發(fā)出的聲音，因而它與生活比較接近，其表達(dá)方式也就比較直接，比較委婉。因此在英語的擬聲手法中，用間接方式來模擬人和物發(fā)出的聲音更為普遍，更為常見。比如用clap模擬“劈劈啪啪”的掌聲，用pour模擬“嘩啦嘩啦”的下雨聲，用aloud模擬“瑯瑯”讀書聲等。這類詞是英語中的間接擬聲詞，它們不能直接模擬其聲音而是間接描述該單詞所模擬的聲音。英語間接擬聲表達(dá)主要體現(xiàn)在語境中。有時盡管它們本身有擬聲含義，但根據(jù)其所在句中的語境，將其視為擬聲詞譯出會使句意更顯得生動活潑，起到繪聲繪色的描寫效果。如：

Four hearts gave a big throb simultaneously．

四顆心一起撲通地跳了一下。

．．．the sound of the rising waters became audible．

……可以聽見漲河水的鳴鳴聲。

He let the beer gurgle down his throat．

他咕嚕咕嚕地喝起啤酒。

2)靈活與固定表達(dá)上的差異

漢語中的擬聲詞使用起來比較靈活，同一個象聲詞可以用來描寫和模擬不同類別的人或物。例如：

我們能聽到飛機(jī)螺旋槳的呼呼聲。

We could hear the whirr of an airplane's propeller．

北風(fēng)吹得呼呼的響。

A north wind is whistling．

他幾乎倒頭就呼呼睡了。

He fell asleep almost immediately．

英語中的擬聲表達(dá)一般比較固定，對不同的聲音可用不同的詞匯來模擬。這也就是英語中能起擬聲作用的詞匯多樣化的重要原因，如：cackle，gabble(模擬鵝咯咯叫)、cluck(模擬母雞咯咯叫)、gobble(模擬火雞咯咯叫)、quack(模擬鴨子呱呱叫)、chirp(模擬蟋蟀唧唧叫)、chatter(模擬猴子吱吱叫)等。然而，英語中也有少數(shù)的擬聲詞可兼狀幾種不同事物的聲音，如下例中的rumble和clash：

a)Thunder rumbled in the distance．遠(yuǎn)處雷聲隆隆。

b)The cart rumbled past．大車轱轆轱轆地駛過。

c)His stomach rumbled emptily．他的肚子餓得咕咕作響。

a)Their swords clashed．劍擊聲——鏗鏘聲。

b)The cymbals clashed．鐃錢鳴擊——響亮聲。

c)She clashed the pans down on the stone floor．炒鍋落地聲——當(dāng)啷聲。

3)無對應(yīng)擬聲詞差異

有時漢語中的某些擬聲詞在英語中沒有對應(yīng)的擬聲詞，因此就必須創(chuàng)造新的英語擬聲詞來表達(dá)。比如：

“呢啾”的一聲響，愛姑知道是七大人打噴嚏了，但不由得轉(zhuǎn)過眼去看。

(魯迅《離婚》)

“Ah-tchew!”

Though Aigu knew it was only Seven Master sneezing，she could not help turning to look at him．

外面打地基的小工們聚集在一起，迎著陽光由遠(yuǎn)處“哼哼嘀，哼哼嘀”地又以整齊嚴(yán)肅的步伐邁到樓前。

．．．their“hung-hung-you，hung-hung-you”sounding in the distance．

(張培基《英語聲色詞與翻譯》)

他們用個斧頭來頂替小錘——所以打鐵的響聲不是“叮當(dāng)叮當(dāng)”而是“踢通踢通”。

Without a hammer，they used an axe—which was what caused the titung-titung sound instead of the usual dingdong．

五、句法功能上的異同

1．相同性

漢英兩種語言的擬聲詞在句中的語法功能不盡相同，在某種情況下它們所擔(dān)任的語法成分在漢、英句子中是對等的，并都可在句子中作謂語、狀語、定語以及獨立成分。

1)對等作謂語

一個蚊子哼哼哼。

兩個蒼蠅嗡嗡嗡?！　　　　　　　?曹雪芹《紅樓夢))

A mosquito hums and hums．

Two flies drone and drone．

秋風(fēng)颯颯。The autumn wind is soughing in the trees．

2)對等作狀語

溪水嘩嘩地流。The stream went gurgling on．

3)對等作定語

一陣劈劈叭叭的鞭炮聲，在官梁岸的小巷里爆發(fā)了，驚動了梁三老漢。

(柳青《創(chuàng)業(yè)史》)

Popping firecrackers in a lane in Guan Creek Hamlet started Old Liang out of his contemplation．

4)對等作獨立成分

“的!的!”突然贊笛響了。

Whee-ee-ee!whee-ee-ee!The police whistles shrilled suddenly．

撥拉!撥拉!水從他的腿邊流過。

Splish!Splish!The water bubbled round his legs．

2．相異性

漢語和英語畢竟是兩種不同的語言，由于這兩種語言的擬聲詞在詞性、表達(dá)方式上存在著差異，因而也就導(dǎo)致了它們在句法功能上的差異。在很多情況下，漢英擬聲詞的功能在各自句子中并不是對等的。

1)在漢語中是狀語，在英語中卻是謂語

“捏住他的鼻子，阿妹，他就會呼嚕呼嚕地醒過來啦。”

“Hold him by the nose，dearie，then he'll splutter and wake up．”

年輕人把三塊銀洋向柜臺上呼嘟嘟地一扔。

The young man slapped three silver dollars on the counter．

2)漢語中是定語，而英語中是主語或是賓語

隔壁牢房的鐵鎖響了一聲，接著，傳來推開鐵門的嘩啦啦的巨響。

(羅廣斌《紅巖》)

A lock rattled and there was a loud clank as the door of the next cell was flung open．

他們聽到樹叢中鳥兒發(fā)出的嘰嘰喳喳聲。

They heard the twitter of birds among the bushes．

3)漢語中是補(bǔ)語，而英語中是謂語或介詞賓語

比如例中的“呼呼的”是漢語句子的補(bǔ)語，whistling卻是英語句子的謂語。再看一例：

碟子碗碰得丁丁當(dāng)當(dāng)?shù)摹?/p>

The dishes and bowls slid together with a clatter．

4)漢語中是主語，而英語中是謂語或兩者相反

鐘的滴嗒聲在靜靜的房間里變得越來越響。

The clock ticked louder and louder in a quiet room．

鈴聲丁當(dāng)(作分句謂語)，冰淇淋小販推車來了。

The jingle of bells announced the arrival of the ice-cream truck．

對比漢英擬聲的異同，尤其是相異之處，從而掌握它們的特點是十分重要的。通過對比，掌握兩種語言中的擬聲詞的特點、使用習(xí)慣，在漢英互譯中就會充分注意它們的差別，不致生搬硬套。